“让一让, 让一让!”郑淮之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只顾着往前追去。不管前面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今日他都必须看见才能心安。
越是着急, 就越是走不动路,这话简直一点都没错,今日就连周禾都不能给卢以清开出一条路来。周禾一边着急,一边想, 王津那小子要是在就好了。想到这里他便重重叹了声气。需要王津的时候,他比鬼魂消失的都干净。
不过这也是周禾心里急躁罢了,若是王津真的在这里才吓人。
卢以清正着急着,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一瞬间,她停在了原地。周围人群熙攘, 与她而言不过是擦肩而过。
她不敢回头,不知道如何同郑淮之解释,若被郑淮之认准了自己还活着, 危险岂不是又会多了几分?
“阿竹?”郑淮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即便是两个字她还是能确认这人就是郑淮之。
卢以清慢慢回过头去,隔着面纱, 她还是看见了面前人一副不大信的样子。
郑淮之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颤抖, 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卢以清知道这种震惊感, 就和方才夫人的感觉一样。
或者又不一样,难道郑淮之真的会因为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等到现在吗?想着想着,卢以清心头有些复杂的情绪生出。
“郑公子?”周禾故作平静的声音响起, “公子无缘无故为何要拦住我家夫人的去路?”
“你家夫人?”郑淮之疑惑问出,但手却未松开。
卢以清抚开他的手, 收回自己的胳膊,转身对着周禾道:“我们走吧。”
“阿竹!”郑淮之的声音很大, 卢以清的脚还是顿住了。他几步跑到卢以清面前,“我不会打搅夫人的,只是……只是有些话想同夫人说。”
郑淮之在看到周禾过来的一瞬间,心中大概就有些底。只是,他脑子很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阿竹。
只听面纱中的人轻轻一笑,“我与公子从不相识,公子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讲?公子应该知道我家丞相不是个好招惹的。”
“无妨。”郑淮之忽然道:“夫人若是真不认识我,也不会在听到我故人名字的时候停下。夫人,我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困的我近几年来都不得安眠。夫人心善,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我说了,我不认识公子,又何来为公子解答梦境一说?”卢以清回。
郑淮之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又道:“阿竹可听过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稍稍往前两步,周禾的手伸了过来想要拦开二人的距离,却被郑淮之攥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阿竹在顾虑什么,你放心,没人能认出你是谁。”
看似是个安心的话,实则让卢以清更加慌张,方才将军夫人不也是这样说的?可才刚出来,只不过一个身影就被认了出来。
卢以清往后两步,同他拉开距离,语气并不好,“我已经说了我不认识公子,若公子执意纠缠,别怪我喊人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声音都没有同年幼时变很多。
“夫人喊就是了,郑淮之本就是众人眼中的病人。”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不,是以为已经去世的人如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可对方连信任都不信任自己。
“郑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卢以清发现周围的人都躲着走了。
等那人错过郑淮之的身影又往前了些,卢以清才看清了来人,她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柳安。
郑淮之的目光随着卢以清移动,最终也落在的柳安身上,他嘴角颤抖着自嘲般笑了,身子转过去对着柳安拱手一拜,“见过丞相。”
柳安蹙眉,“不知郑公子为何要拦着我夫人?”
郑淮之颤抖着长舒一口气,“下臣认错人了,还请丞相恕罪。”
“认错人了?”柳安嗤笑一声,“你一句认错人了便让我夫人受惊,这是一句道歉便能原谅的?”
郑淮之知道柳安惹不得,但他喉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莽撞了,应该道歉。无论面纱下的人是不是阿竹他都应该道歉。
遥遥梦中人,终于不是那样不可触及了。而他,再也触及不到了。
许久后,他慢慢抬起头,双目落在柳安身侧的女子身上,“下臣无言,还请夫人见谅。”随后,他又是深深一躬。
眼见着郑淮之躬下身子的卢以清身子不自觉往前了些,柳安抱着自己的手同时也紧了些。她抬头看了眼柳安并不好的神色,她知道柳安想让自己说些绝情又疏远的话。但她也知道郑淮之不会信这些话。她太了解郑淮之了,甚至比了解柳安还要多。
一个从没有遭受过任何坎坷的人,一个从小就厌恶权臣仗势欺人的人,如今他又是如何看着自己和柳安的?
还有肖洛带来的那些传言又有几分真假?他真的是因为自己到了现在都没有娶妻生子吗?
柳安并没有给她很多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卢以清道:“公子日后在街上还是要注意些,莫要给郑尚书惹了麻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让郑淮之日后能谨慎些。
“夫人不是说,不认识我?”郑淮之问。
卢以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轻扯了扯柳安的衣裳。
“郑公子?”柳安抬眼看向郑淮之,提醒他不要再接着给自己惹麻烦。
郑淮之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卢以清身上。
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卢以清又轻轻扯了扯柳安的衣裳,“夫君,我们回去吧。”
若是卢以清不在这里,柳安一定会教教郑淮之如何在长安城里做一个安全的人,可是夫人现在还在,他决不能动。柳安没再看郑淮之,一手揽着卢以清朝着郑淮之走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柳安的余光看见郑淮之的目光还随着夫人。
他们就这样走了过去,一直等着茫茫人海将他们和郑淮之的距离重新隔开。
……
郑淮之迟迟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曾想过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尽全力将阿竹护住。可笑的是,原来当初已经有人能护住她了。
更可笑的是,现在阿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连看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阿竹的影子越来越远。远到郑淮之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头脑昏涨,眼前一黑。
“这位公子!”最后他只听见周围乱哄哄的,好像什么撞到了头。
……
热闹并没有传到前面的人耳中。
卢以清和柳安各有各的心思,虽说一同走着,却无一人开口说一句话。
柳安的手还是像放下一样搭在她的肩上,卢以清像是在他的怀中一样。
怀里的人身子僵着,柳安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纵使他知道郑淮之是个意外,却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气。而且夫人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郑淮之的影响。
周禾同二人的距离并不近,但冰冷的感觉还是波及到了他身上。他心想,自从自己和夫人出来后就状况频出,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差劲了吧。
三人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不自觉投过来目光。
“这难道就是丞相夫人?”说话的人震惊之余还是不敢相信。
“想来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丞相亲自护着。”
“还真别说,丞相夫人虽说戴着面纱,却都能让人觉得定然是好看的。”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夫人。”
“夫人好像经常在街上走动。”
“啊!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确实也在街上见过夫人,不过当时她身边似乎只有婢子。”
“夫人还真是低调。”
一群人正说着,眼看着柳安就要走进,路上的人又赶快都背过去了身子。
柳安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累,慢慢移了下来。牵上了卢以清的手。
卢以清抬头看了看柳安,很快又低下了头。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多年后再次和柳安一同走在街上,不想竟是这副景象。
她的手慢慢冻动了动,似乎要挣脱柳安的手。柳安低头看了她一眼,卢以清也看了看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柳安有些生气松开了她的手。就在柳安要将手背在身后的一瞬间,卢以清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柳安第一次感受到卢以清的手心都是冰冷的。
卢以清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哄人,但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
两人一直往前走着,其实卢以清的脚早就有些疼了,但柳安一直没有要坐马车的意思。她知道今天是自己让柳安生气了,便强忍着痛感。
后面的周禾都看出了夫人的不对,双腿似乎很吃力的样子,可丞相只顾着往前走连身侧的人都不瞧上一眼,又怎么会察觉夫人的不对。
周禾赶快往前跑了几步到柳安的侧后方,刚想说话就看见丞相那能吃了人的眼神。但他还是小声说了句,“丞相,夫人的脚似乎有些疼。”
柳安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百米,柳安长叹一生气,停住了脚步。他看了夫人一眼,想要松开十指紧扣的手,卢以清的手扣得更紧了。
“松开。”柳安道。
卢以清摇了摇头,柳安另一只手掀开面纱,看见她快要哭了的样子,又耐着性子说:“你先松开我才能背着你走。”
“不用。”她声音很小。
“现在不用回去让我给你捏脚?”柳安问。
“我们是偶然碰见的。”卢以清赶快道。
柳安叹了声气,眉头还是蹙着,“先上来,到了府上再说。”
卢以清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柳安道:“夫人,抱着你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若是要抱到府上还是有些累的。”
听到这句话卢以清才没有再继续坚持,柳安不开心还是要等回了府上才能好好哄上一哄。
周禾看着丞相背着夫人慢慢往前,心想,没想到丞相能让夫人捏的这样死。他一边想着,又赶快三两步跟了上去,丞相能不生夫人的气可不代表他不会生自己的气!
……
正午刚过不久,周围的空气便冷了下来。将军夫人站在外面,看西北方向的乌云往下压着,心想,这是要下雨了。
刚有了这想法,狂风便刮了过来。
“快、快收拾院子里的东西。”将军夫人忙道。
一个个着急的人影满院子的走,夫人看着门口的方向,有些着急。将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这时还没有回来来。
要说平日里她是不着急的,今日不同,要落雨了完了将将军淋着了怎么办。突如其来的冷风又让她想到了将军那满是伤口的双腿。
“夫人,您这时候是要出去吗?”她刚往外走了两步,婢子便围了上来。
“拿上伞,和我去门口等着将军。”她道。
“是。”
将军府并不算大,只要不是很大的雨,就算是淋着从门口到里面也不会将人淋湿了。但她心中就是担心,将军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夫人刚到府门前,往外探头看去便看见了将军的马车。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马车徐徐而来,夫人看着马车上的人下来,伸出手去。
王凌见状直接牵上了夫人的手,但即便是有夫人扶着,在下马车的一瞬间还是踉跄了两下。他心中叹气,终究是要服老。
“夫人怎么在这里站着?”王凌问。
夫人道:“我见天色不好,将军迟迟不回来心中有些担忧。”
“嗐!这有什么担忧的,夫人思虑过多了!”将军大手一挥。
“如今就剩你我二人了,我再怎么思虑也不算多的。”夫人回。她扶着将军往里走,不太大的府上因为人少而显得空**。
夫人虽不是出身长安的名门望族,但嫁给当时的王凌也是正妻的身份。就在她觉得王凌需要纳妾的时候,他出征了,此后数年从未提过要纳妾的事。后来她主动提起也都被王凌驳回。只是夫人心中有愧,她早年因为身子不好只给王凌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身子好了也不能生养了,便又生了要给王凌纳妾的想法,又是被王凌讲了一顿。
其实夫人心中清楚,从前王凌也是希望有个后的,大抵是卢相一家的事让他对大雍失望了吧,不过这也是夫人的猜想。后来夫人自己也想明白了,既然两人都不想要,那便随性一点活着。等一人终老,另一人也不独活。
她这一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将军一直觉得对不起卢相,这件事终于也有解决之策了。
两人回到正堂的那一刻,外面开始电闪雷鸣,乌云迎面而来,这阵仗让人心中畏怯。
“将军的腿可疼?”夫人问。
“不疼。”王凌笑着说,是有些疼的,只是现在不适合用热敷,他也不想麻烦夫人。
“疼的话一定要说,可不能忍着。”夫人又道。
“哪里话,我怎么会忍着。”
夫人嘴角微扬,看了看周围的侍从,“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凌有些奇怪,抬起头看着夫人。
夫人走到门前,关上了正堂的门,再回过头去,正前方的灯照着王凌有些红润的脸,她边走边说:“将军猜猜我是要同你说什么?”
从方才遣散婢子开始王凌就暗暗猜测,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和阿竹有关,因为除了和阿竹有关的事,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夫人关上门来说的?
“夫人是又见到阿竹了?”王凌试探着问。
夫人点了点头。
王凌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那……那她现在可还好?”
“阿竹很好,柳相对她确实照顾有加。”夫人回。
“哼,柳安那个小人,阿竹一定是不知道实情,阿竹若是知道了实情,必然要和柳安那人和离的!”
夫人的声音很是柔和,“将军或许是误会柳相了。”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王凌愤怒的情绪,“误会?!夫人,你说朝中谁是个好人我都信!”说完后王凌像是想到了什么,“除了崔远那个烂人。”
“但你不能说柳安是个好人啊!”再激动下去恐怕王凌就要开始拍桌子了。
夫人低头笑了笑了,走近王凌,慢慢扶着他坐下,“将军还是急脾气,我既然这样说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将军何不等我说完?”
“我、我不是听你夸柳安了,那小子有什么可夸赞的。”王凌像个孩子一样努着嘴,心中还是不快。
夫人道:“接下来无论我同将军说什么,将军都莫要激动。”
“好,不过,夫人还是唤我夫君可好?”
“自从上次和夫君一同去看了阿竹后,我时常让侍从们去盯着她的动静。阿竹到底不是个安分的孩子,已经走了长安的几条街的,想来也是柳安同意的。由此可见柳安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夫人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她想要慢慢给王凌接受的时间,免得他听到后受不了。
见王凌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说:“偶尔夫君不在府上我也会去看看阿竹究竟在做什么,前几日我知道阿竹常去岳西楼,便在请来了人在岳西楼演了出皮影戏,阿竹观后果真泪流满面。”
“讲的什么?”王凌问。
“讲的姐姐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孩子托给妹妹的故事。”夫人道。
王凌有些震惊,“夫人果然心思细腻。”
夫人笑了笑,“相较她人我还欠缺太多。”
王凌正向反驳,又听夫人接着说:“那日之后我便笃定阿竹是想见太子的,至于她为何没有去见太子我也不大明白。柳相若是帮她见太子一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当日我便让人给阿竹送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夫人又停住了,毕竟送东西的时候她并未同王凌商量,那块玉被王凌试做珍宝一般存在。
“哎呦~”王凌没忍住,又从位置上起来,“夫人你快点说,我这心可经不起等了。”
夫人有些小声,“我将卢相给夫君那块玉给了阿竹。”说完,面前的人便呆滞了。
“无……无碍的,毕竟是卢相的东西,给阿竹也……也说得过去。”
嘴上这样说着,可夫人再清楚不过王凌了,此刻他的心一定如滴血一般。
只听王凌又说:“阿竹这样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这块玉意味着什么。”
“不错。”夫人接着说:“第二日我给阿竹写了封信,以骠骑将军夫人的身份邀请她出席宴席。但我知道阿竹一定不会来,可她若是想见我,也一定会给我个消息。”
“夫人的意思是,你,你要去见阿竹了!”
“是已经见过了。”夫人道。
王凌身上一阵发麻,他张了张嘴,红了眼,“那夫人同阿竹说了什么?”
夫人走到王凌跟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我问阿竹是否愿意帮太子一把。”
“阿竹如何说?”
“阿竹说,她想见太子一面。”夫人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凌。
对于卢以清的心愿两人都没有很好的办法,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的愁容,忽然笑了。
“总会有办法的。”夫人道。
王凌点了点头,“是啊,如今能见到阿竹已经很意外了,定会柳暗花明的。”
“不过,夫人说柳安是个好人,又是从何说起?”王凌问。
“先前我曾猜测过柳安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忽然出现在长安城的,但没人知道他以前究竟是什么人。我曾想他会不会不是崔远手下的人,而是卢相的人。”夫人说着,抬眼看了看王凌,对方显然也在思考,“后来阿竹告诉我,柳安确实是卢相手中的人,最后也是柳安将她悄悄藏到了永州,包括当时柳安带人去丞相府上,也是卢相让柳安去的。”
一席话说出,王凌满是意外,“难道卢相早就知道了崔远的心思?”
“我想卢相肯定能看见,只是不知卢相为何没有出手反击。”夫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王凌冷笑,“卢相才不会同那些互相去比谁的手段更阴暗卑劣。”
此一言,也算是说清了卢相为何没有反击。不,也许是想过反击的,毕竟那不是卢相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的命运。但究竟为何没成功,恐怕只有柳安知道了。
“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王凌问。
她摇了摇头,“想来只能等些日子皇后宴请百官之时,看是否有机会见上太子一面。”
“也只有这样了。”
“将军,李侍郎来了。”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王凌有些疑惑,不是方才才见过,怎么这时候又来了?
“让人进来。”王凌道。
两个侍从从外面给李侍郎将门打开,门外的人看见正堂只有将军和夫人时,便自然想要二人应该在交谈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来的巧不巧。
李侍郎到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说最近崔远不是很老实,似乎在暗中找些什么人。他下手的都很奇怪,搞得像是要把一些陈年旧案重亲扯起来一样。不过对此将军只是冷笑,要他来说,崔远一定不会是想把什么陈年旧案拉出来,毕竟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要是在朝中的老人,有几个不知道崔远自己经手的冤案最多?
不过,一旁的夫人倒是说,还有另一种可能。崔远想要从以前的一些事情中发现新的东西,他可能想要扳倒人了。
夫人的话一出口,王凌和李侍郎想到了同一个人,现在朝中能让崔远忌惮的无非就是柳安了。从前他们关系好,没有人会往这里想,可现在柳安和崔远的关系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有多水深火热。
李侍郎道:“既然这样岂不是合了我们!”毕竟现在柳安没有表明立场,多一个和崔远对起来的人,太子的路就能能顺畅些。
可王凌却忽然说:“不,柳安已经表明了立场。”
此言一出,两人也有些意外,王凌接着说:“柳安想要七皇子登基。”
夫人似乎知道了为何柳安不想让阿竹见太子,原来他已经决定助七皇子登基了。
李侍郎笑了,“怪不得崔远着急了。”
一旁的夫人没有说话,柳安的身世无人清楚,莫非崔远是想要查出来柳安过去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地方?她越想越觉得复杂。
着急的何止是崔远,就连王凌也有些着急了。不管柳安是不是卢相的人,如今阿竹都和他在一处,柳安要是出了什么事,阿竹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天快要落雨了,路上那面有泥水,你先回去吧。”王凌道。
李侍郎的笑僵在了脸上,王凌是个不擅长隐藏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秘密藏着的,还有上次从柳安府上出现那个女子,自从告诉王凌后,便再没了风声,他试着问过一次,王凌却说不要多管。
“下臣告退。”李侍郎倒也没有直接说什么,将军夫人将他送到了门口,王凌自己一直在房中坐着。
李侍郎笑着上了马车,可坐在马车上的一瞬间,心中便沉了下来。
雷声一声声落下,天空被划破一道道口子,似乎要从那些地方直接下来瀑布。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回去的一路上倒也算顺畅。
车夫不知在着急什么,马车直接从一块坡地上过去,不平整的路上让里面的李侍郎震得要吐出来。
这路和如今在朝中的路又有什么区别?太子登基几乎是最没有希望的,他是不是也要为自己想想?
说是卢相的旧部也好,亦或是称作想要让太子登基的一批人。李侍郎很清楚他们这批人有什么特点,就是太忠诚了,倘若太子最后没有登基,那他们也会被新帝一个个铲除。
若是为了长远来看,跟着太子并不是条合适的路。何况,王凌对自己也并非推心置腹。
他正想着,马车到了府上。一路的颠簸让他头脑昏沉,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李侍郎有些奇怪,这时候谁会来府上。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一瞬间,李侍郎脑子直接清醒了过来,是崔远的人。
……
柳安前脚背着卢以清到了府上,后脚,倾盆大雨落了在了整个长安。
卢以清被柳安放下来后直接被身后的雨声吸引住了,她抬头看,漫天的雨快速落下,不自觉伸出了手,急雨落在手上,还是有些疼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吹了一路的风又要碰这冷雨,身子怎么受得了?”
柳安的语气并不好,卢以清低下头,又听秀芝道:“奴去给丞相和夫人熬姜汤。”
“回房?”柳安问。话说完卢以清依旧没什么动静,柳安想都没想直接转身要回房中,却被人拉住了衣角。他心中压着火气,不想回头,即便是卢以清今日再怎么说他都是不会陪着她在外面看雨的。凡事绝对不能由着她任性,否则日后定要惹出打乱子。柳安如是想。
“就看一会儿~”卢以清小声说。
柳安长呼一口气,一咬牙,好吧,就陪她看一会儿。
他冷着脸转过身子,“有什么好看的。”嘴里嫌弃着,看着卢以清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长安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卢以清道。
柳安看着这雨水点了点头,或许周围的人是刚注意到长安许久没有落雨的事,但他却是早就知道了。不久前,他还在御书房和陛下因为这件事犯愁,一只不落雨,长安的百姓可就没吃的了。
想着想着,他便看着那雨入了迷。造物者真是巧妙,久旱逢甘霖,造物者也是不会对百姓赶尽杀绝的。
“啊秋~”卢以清的喷嚏声把柳安拉过神来。
打喷嚏的人也转过来头,仰头看着柳安,一脸无辜的样子。
“回去?”柳安问。
“嗯。”卢以清很乖的点了点头,她本以为柳安会骂自己一顿,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能忍着脾气。
念念一起跟着进去,给卢以清换了身衣裳,几个婢子又将炭火摆好,房中很快便生出一阵暖气。
“这样不好。”卢以清说。
柳安黑着脸回过头,“什么不好?”
卢以清小声回:“都快要夏日里了,在房中烧炭火会……会乱了节气,对身子不好。”
“受了风寒躺在榻上十天半个月不能下来就对身子好?”
“也……也不是。”卢以清低下了头。
秀芝端着姜汤走了进来,瞧见小两口这样子,看来这次有些严重。
“丞相、夫人,姜汤好了。”秀芝俯下身子,一旁的两个婢子给两人分别端了两碗。
“放下。”柳安厉声道。
闻声,两个婢子又都放了回去。
柳安走到秀芝旁边从上面端了一碗,见秀芝一直俯着身子,又道:“放下就行。”
“是。”
柳安端着姜汤走到卢以清旁边,小心吹了吹,又小抿一口,有些烫,便又吹了吹。余光看见卢以清一只小心看着自己,他一边想着,阿竹都不知道想想要如何哄哄自己吗?
他把姜汤递到夫人嘴边,对方看了看自己。
“夫人嫌弃我?”柳安没好气的问。
“不不不。”卢以清赶快解释,直接喝了一大口,真烫!她还是吞了下去。
柳安眉头又蹙了起来,“慢点喝,但是要趁热喝,否则无用。”
“嗯。”卢以清点了点头。
柳安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端着碗喂她。一直等卢以清喝完了半碗他才停下,将剩下的半碗直接喝完了。
“那碗给周禾。”柳安道。
“是。”秀芝端着姜汤走了出去,彼时,周禾已经喝完了姜汤。方才在给丞相送来之前秀芝就已经给了周禾一碗。
“怎么还剩一碗?”周禾瞧着秀芝端出来的姜汤有些不解。
“丞相和夫人喝了一碗,这是给你的。”秀芝道。
周禾心里暖呼呼的,没想到他会被这么多人想着。他嘿嘿笑着:“我喝不下了,烦劳秀芝端走了。”
秀芝却道:“难道你不想领丞相的情?”
“啊?”周禾愣住了,“不不不!这自然是不会的。”但是他确实是喝不下了。
秀芝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周禾犹犹豫豫还是端起了碗。却不知在他喝的时候,秀芝正在偷笑。
……
房中的气氛因为炭火有些燥热,觉得夫人应该不会受风寒了,柳安才道:“夫人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我们是偶然碰上的。”卢以清又道。
这柳安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亲眼看着两人有多‘偶然’的就碰上了。现在回想起来可真像是月老故意牵了条红绳,使劲儿将两人往一处拉。
他可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知道,否则不就头漏了今日他悄悄跟着夫人的事?
卢以清见他一脸不信的样子,又接着说:“当时街上的人很多,我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前面。是周禾说了句要往其他地方赶快,我好奇回了头。”
她知道柳安对自己的忍耐比对周禾多,周禾能不受责罚还是不受的好。
柳安抬眼看了看她,“那今日一见,夫人有何感想?”
“没有!什么都没有!”卢以清马上说。
“当真没有?”柳安反问,“没有的话,夫人在街上为何要替他说话?”
“夫君,郑淮之不是什么坏人。”
“呵,那夫人的意思是我故意刁难人了?”柳安的怒气马上就要下去了,夫人这一句话直接让他的怒气又升了上来!
“那夫人不如给我个休书好了。”柳安又道:“毕竟郑淮之等了你这么多年,想必今日得见夫人,他也会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吧。夫人不同他说绝,他如今已经笃定了卢依还活在世上。”
“不过我要提醒夫人,若夫人想要以范阳卢氏的身份同他成婚那是行不通的。恐怕郑淮之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八大姓氏本就不能通婚。”柳安一口气说出来,却并不觉得解气,又道:“郑时言年纪也不小了,该回家养老了。毕竟等这个蠢货孙子给他养老是不可能的,夫人可不要说他不是个蠢货。不管他今日是不是认错了,夫人应该知道,他在长安街上随意去拉扯一个娘子就是错的,看见周禾还想要拉着夫人就是该死。别说是郑淮之了,就算是郑时言他自己在这里,也不敢如此。”
“夫人,我没有岳丈大人那样好的脾气,黎民百姓也好,长安权贵也罢,即便是朝中官员,只要我想杀了的人,就不能活着。”
柳安本以为卢以清听见这些话会恐惧、会厌恶,可她的面色从始至终却丝毫未变。
卢以清十分平静看着柳安,等他再说出些什么,对方却没有了任何声音。她懂,懂得柳安为何是这样的丞相,也明白今日的事是自己的过失。只是郑淮之和郑家是无辜的。
她慢慢抬起双手捧住柳安的脸颊,慢慢亲了上去。轻轻一点,又离开。
柳安顿时有些委屈,“夫人觉得这样我就能被哄好吗?”
“不。”卢以清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要这样哄夫君,只是想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夫君,卢以清也好卢依也罢,都是你的夫人。”
“任何人都抢不走,我更不会主动离开。”
柳安沉默了,他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
“可是我原谅你了。”柳安又说。
卢以清笑了,“夫君这样好哄呀?”
“并不。”柳安道,“只不过哄的人是夫人罢了。”
“哦?夫君还被谁哄过?你说出来我去找他请教请教。”卢以清抱着柳安的腰,贴在他的胸膛上。
柳安回:“我不会给旁的人哄我的机会,只要是让我生气的,都不能活。”
卢以清瞬间又被噎住了。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窗上落满了雨珠。卢以清循声看去,没看到窗子,只看到了柳安的脸。
“夫人不是在哄我,怎么又出神了?”柳安道。
“我不是哄完了吗?”卢以清反问。
说来也是,就算是发脾气也要有些限制,不过……柳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卢以清,“夫人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什么?”柳安一天说的话可太多了,卢以清哪里能每句都记得。
“我说,夫人若是敢见郑淮之,便让夫人几天不能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