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以清牵着上官青青的手挪开步子, 谁料对方也跟了过来。
无奈她只好站着等着对方过去,可对方没有任何动静。
上官青青瞧着来者不善,晃了晃卢以清的胳膊。
隔着面纱, 面前的人映入眼帘,仿佛直觉一般,她瞬间便想到了‘柳安的心上人’。
其实卢以清不懂为何女子要为难女子,但又一想, 若是没有自己她或许就能和柳安在一起了。貌似她才是错了的那个。
她本就是偷偷出来的,况且面前的人与她无冤无仇,还是不生事端的好。便往前一步, 轻声道:“还请娘子给让个路。”
闻言,崔凌轻笑了一下, 略有些懒散也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倒是个端着的人,崔凌想, 恐怕面前这位夫人还不认识自己是谁,真是可笑得很,若不是她, 嫁到丞相府的人必然是自己。
“我见夫人身姿窈窕, 想来相貌更是惊为天人, 不知是否有幸瞧上一眼?”崔凌笑着说。
一旁的管家面色惨白,崔凌不禁想笑,竟带这等鼠辈出门, 自己不过是挡了路,就如此害怕。瞧他又往一旁女子面前走了走, 应该不是丞相夫人带来的人。
崔凌并不知道,这管家面色惨白是因为看见周禾走了过来, 心中猜想头戴面纱之人怕不是丞相夫人!
不过周禾着急忙慌的样子倒是让她更心烦,他们这幅紧张的样子像是自己能吃了对面的人一样。
等她回过头去,对面的人却微微抬起了手。
只见她手停在面纱下,似乎要掀开,可就在触到面纱的一瞬间,却是又往下拉了些!
崔凌瞬时睁大了眼。
紧接着,面纱中传来一声冷笑。
里面的人仍旧是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不摘面纱是为小娘子好,想来比起这面纱下的相貌,小娘子更想瞧见万物。”
卢以清本是不想同她生事端,只是这小娘子想来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既然对方有意难为,躲是躲不了的,只能让其知难而退。
“你!”崔凌瞬间被气的喘着粗气,指向卢以清的手都在抖!不就是个丞相夫人,瞧她一眼还能挖了自己的双眼?!她瞧不起谁呢!
乡野之地来的女子罢了,想来是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想到此处,崔凌渐渐恢复平稳,挺直了身子,破有信心道:“夫人还不知道我是哪家的娘子吧。”
话刚说完,她便看了周禾一眼,对方显然有些紧张。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丞相夫人身上,再顺着看去,面前的女子似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知道长安到处是贵人。
其实卢以清并不像他们看起来这样随意,她总归是有些紧张的,紧张什么?是怕听对面的人亲口说出自己抢了她的位置,还是怕对方说柳安和她是真心相爱的?
上官青青的胳膊被卢以清死死抓着,周禾的紧张也写在了脸上。
细微的动作映入崔凌眼眸,她嘴角微扬,何曾见过周禾这样紧张,看来丞相夫人是个拿不出手的。
周禾的头上布满汗渍,若是夫人知道了这是左相的女儿,恐怕事情会更糟。
但若是现在劝夫人走定然不行,哎!这左相家的小娘子怎如此冲动!
就在周禾心中焦急万分之际,一道女声响起。
“我父亲可是当朝左相。”崔凌的下巴能昂到天上,长安不怕自己父亲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虽隔着面纱,崔凌还是察觉面前的人僵住了。
哼,想让她害怕,恐怕还是嫩了些,她接着说:“夫人在荒凉之地长大,恐怕不知道我当朝崔左相在长安乃至整个大雍的分量。”
面前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崔凌的下巴能指到天上去!
卢以清确实心中一颤,而且是如惊雷般一颤。
竟然是崔远的女儿?柳安的心上人能是崔远的女儿?
呵,怪不得,怪不得不往府上带。
耳旁嗡嗡作响,崔远的女儿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卢以清觉得脑子很乱,乱的想要一巴掌拍死这个苍蝇。
她似乎笑了,笑什么?笑自己怕了?
卢以清清晰感觉到上官青青在慢慢扯着自己,周禾似乎也在说着什么,她慢慢清醒过来,慢慢听见周围繁乱的声音。
刚有些清醒,又听人嘲讽道:“夫人不会是吓得不会说话了吧!”
笑声再次传入她耳中,格外刺耳。
怒火在一瞬间升了起来,不管是崔氏还活着,还是柳安的心上人竟然是崔氏的人,都让她心头反恶。
卢以清深呼一口气,垂目,冷声道:“既然是崔远的女儿,想来尊卑学的不错,怎么不见行礼?”
一瞬间,冷风袭来,面纱腾空而起。
她看见半空中停着崔凌的手,目光慢慢对上崔凌呆滞的视线。
崔凌微张着嘴,惊叹于这世间绝美的容颜。
周禾在一瞬间遣散周围的人,却也顾不上近的一些,已经沉在夫人的相貌中。
卢以清虽没有反应,却也在仔细打量对面的人,还真是和崔远长得像。
崔凌很快恢复了神色,淡淡道:“夫人确实是美,只不过……丞相需要的是贤内助,而不是一张皮囊。”
卢以清冷笑,想来她这话也没有几分真心。
贤内助?卢以清想,她不会自认为是个贤内助吧?
卢以清慢慢松开上官青青的手,示意周禾他们不要上前。诡笑着,一步步贴近崔凌。
崔远府上养出的狗都能吃人,更何况养出的人。但她不怕崔府的人,反倒是他们应该怕自己才对。若是她一个忍不住,当场要给家人报仇,呵,倒也是说的过去。
“极近时,卢以清冷笑一声,“左相恐怕时时刻刻都想弄下来我夫君,小娘子何谈贤内助?”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崔凌的手都快指着自己的鼻子了,看来这小娘子也要跳脚了。
卢以清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忍着心中的怒气,“左相就这般教你礼仪的?”
四周的家仆都往前走了些,眼神发怯朝这里看着。卢以清冷目一扫而过,他们又纷纷后退。
“你们家娘子想要动手,我能不做陪?”卢以清的力气并不大,但此刻崔凌却是丝毫动不得。
崔凌一手动不了,只能再下另一只手,卢以清几乎是一瞬间控住她另一只手。
“你以为柳安就干净?”崔凌到底是不怕死的。
卢以清一把将她的胳膊甩开,面前张扬舞爪的人真是令人恶心,怎么就还活在世上呢?
“是个人都比你左相府干净。”阴狠这个词第一次和卢以清有关。
“这是怎么了?”一道女声从卢以清等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除了卢以清。
而对声音最熟悉的崔凌,未见来人便开始哭诉,“姐姐,姐姐她欺负我,她!她还骂父亲!”
崔婉并未直接去安慰妹妹,嘴角仍旧带着笑意,看向卢以清,又看见一旁的周禾,崔婉瞬间便明白了这是谁?微微欠身道:“家妹年岁小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姐姐!你同她道歉什么,她!她就是个村妇!毫不知礼!”崔凌简直要跳起来了。
“凌儿!”崔婉回头看了她一眼。
崔婉又笑着说:“夫人莫要同孩子置气,不值当的。”抬头间,崔婉觉得面前的人很是熟悉,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这幅面孔。
卢以清始终没有做声,如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刚听到崔婉的声音时,卢以清心中的愤恨并未消减半分。
不过是来了个出头的罢了。
而在崔凌唤出一声‘姐姐’后,她心头如针扎一般,竟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一瞬间,她似乎想到多年前,姐姐站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如果姐姐在,谁敢欺负阿竹呀。
她带着并未收拾好的情绪,慢慢抬起头。
看见崔凌像个孩子一样慢慢移步到崔婉身后。
而目光最后直勾勾落在崔婉身上,对方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行处有礼,面色宽和,和姐姐真像。
可瞧着她们,是真刺眼啊。
瞧着瞧着,眼中便酸涩了起来。
谁家中还没有个姐姐了。可她的姐姐,她的家人,都是被崔远害死的!
只要是崔家的人,每一个,在她面前都有罪。
“我不宽厚。”卢以清无情吐出几个字。
崔婉眼神闪躲,似乎在为这个惹事的妹妹想些说辞。
周禾见状,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忙走上前,“夫人。”
卢以清像是没听见一样,毫不做声。
周禾瞧着崔氏姐妹似乎也有些担忧。还是快些收场的好。他倒不是怕崔氏姐妹如何,而是夫人想到的越多,自己便会越难过。
“夫人。”周禾又往前了些,“丞相会替您出气的。”
卢以清苦笑一下,但总算是有了反应。
柳安啊,周禾恐怕是觉得自己无非是吞不下这口气罢了。
周禾又接着说:“夫人,无论是什么事,丞相都会替您出气的。”他声音微颤,眼眶发红。
“会吗?”卢以清慢慢转过头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周禾。
“会的。”周禾不是顺着她的意思,而是真的觉得会的。
殊不知,这对话在旁人看来很是吓人,已经道歉了,怎么还要柳安来出气?!
崔婉正准备说些什么,见卢以清转过了身去,对着她身侧女子道:“今日我便先离开了。”
而那女子似乎呆呆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想来也是被吓到了。
紧接着,卢以清甚至没看她们一眼,便转身离开。
如此,崔婉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便瞧见周禾恶狠狠的眼神,又是让人心头一紧。
……
卢以清没再戴面纱,她光明正大走在长安街上,每一步似乎都不是自己走的。
是父亲的铮铮铁骨,是母亲的贤良淑德,是姐姐的母仪天下,是诸位兄长对大雍最忠诚的心。每一步、每一个人都应该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剩下了一无是处的自己,还要在这长安苟且偷生。
许久后,她终于觉得身子软了,端着的架子没收住,忽然松垮了下来。
念念见她踉跄的步子想要往前,却没周禾拦了下来。
他摇摇头,念念也不敢往上跟了。
夫人似乎很难受,每一步走的都很难受。真是奇怪,夫人腿脚分明没有受伤,怎么感觉走的这样累。
周禾也很奇怪,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扶着夫人。
街上的人依然很多,两侧的店中时不时传来某个文人的酒后豪言。一句句传入卢以清耳中,他们真是郁郁不得志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究竟有什么不得志的?怎么就想不开要为这昏君卖命?
“夫人。”瘆人的笑声让念念不敢不往前。
周禾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去不得。”
念念有些急,“若是秀芝在,一定不会让夫人这样难受。”
“就算是丞相在,夫人也一样难受。”周禾也有些急。
念念不懂,可是他知道,念念不懂。
卢以清终于停下了步子,望着面前的小贩发呆。空旷的双眼,让小贩有些生怯。
可她不觉得自己吓人,站久些,那样姐姐就会发现她想要这里的纸鸢了。
“夫人为何这样难受?”念念问。
周禾把钱袋子给了念念,“去付钱,什么都别说。”
念念知道,付了钱,夫人就能高兴了。
一只手从一旁过来,卢以清愣住了,她慢慢回头,只瞧见了念念。
不是姐姐呀。
远远的,她看见了周禾。
忽然笑了。
一瞬间,泪再也忍不住了。
周禾走上前,“夫人要放纸鸢吗?”
卢以清摇摇头,“周禾,我想去酒馆。”
“府上的酒更好些,夫人回府上尝尝?”周禾试探着问。
卢以清没再说话,人朝着丞相府上走去。
周禾瞧了一眼念念,“快去找丞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