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正用心看着往外走出的人群,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
“看什么?”他觉得夫人会分了自己的心。
“看……看……”将军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前的女子。
“究竟是谁?”王凌语气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回头看了过去。
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阿…阿…”他‘阿’了两声, 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看向夫人,双目含泪。
夫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泪水同样在眼眶中打转。
王凌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定是阿竹。”
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小丫头呢, 当初他跪在丞相府,就是这个小鬼头让自己起来进去的。
王凌刚要起身往外走, 却被夫人拉住了胳膊,夫人摇了摇头,“将军, 不可急躁。”
“对,不急躁,不急躁。”话刚说完, 王凌又是止不住的哭。
夫人怕招来人看, 便拍着人的肩膀往雅间里带。
王凌一边抹泪, 一边跟着夫人往里走。
而另一边的卢以清丝毫没有发现王凌的存在。
秦瑶忙完后很快便走了回来,笑着问:“夫人觉得方才的诗如何?”
“天下一笔。”卢以清道。
“是啊,天下一笔他也是当得起的。”秦瑶道。
卢以清想, 秦瑶如此做一定不只于此,便问:“老板是想让他攀上哪家的高枝?”
秦瑶笑了, “这要看哪个贵人能瞧上他了。”
“老板说笑了,这样的才气谁能瞧不上?”卢以清反问。
秦瑶却又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诗的人自然瞧不上。”
卢以清慢慢抬眼,秦瑶的目光刚好落在她身上。
卢以清勾着嘴角,“今日来的权贵不少,才子的命运想来不会差。进入官场未免是好事,史书上多的是一生不得志的文人,倒不如挥洒笔墨,寄情江河。”
听完卢以清的话秦瑶愣在的原地,她本以为柳安能瞧上这位夫人定然是因为相貌,但这番说辞绝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话。
看来丞相藏着夫人是另有原因了。
“夫人说的是,秦瑶能帮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秦瑶道。
“老板也是爱才之士。”卢以清道。
秦瑶笑了,“夫人错了,秦瑶不爱这种才子。能流传于世的,除了史官笔下的东西,便是这些文人的笔墨。史书不会记载女子,唯有文人有可能写下。”
文墨在整个大雍都是值钱的东西。
方才的试探中,卢以清笃定秦瑶知道自己和某位权贵有关,想要借着自己攀上高枝。或许她猜的更近一些,想到自己背后的人不大喜欢诗词。
卢以清和父亲不同,她没有那份闲情把人往官场里送。
好在秦瑶听懂了她的话。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卢以清道。
“夫人慢走。”秦瑶微微欠身。
望着主仆二人下楼的背影,秦瑶越发好奇这位夫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丞相如此护着。
但也奇怪,丞相似乎是愿意让她出来的。
秦瑶摇摇头,猜柳安的心思才是糊涂,谁能猜透他。
……
卢以清从岳西楼出来后没有停息,直接去了胭脂铺,尚未走到门前周禾已经出来了。
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夫人可吃好了?”周禾问。
这时候卢以清才想起来自己是去吃东西的,或许是因为方才太热闹了,让她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回府上同丞相一起用晚膳吧。”卢以清道。
这个时候回去也就是吃晚膳了,在酒楼中不觉得,竟然已经要日照西山了。
卢以清又问:“你拿的这是什么?”
周禾不好意思笑笑,“舍妹献给夫人的,还望夫人不嫌。”
“哎,来一趟还拿人的东西。”卢以清道:“能在西三街开胭脂铺,又是岳西楼旁边,想来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
“夫人过奖了。”周禾道。
夫人的用意周禾很清楚,虽说在丞相府上他受不了什么委屈,但一年到头都会在那个地方。只有得了空,丞相或者她让周禾出来置办东西才能出来,也不见得能见上妹妹一眼。
而今日却是叙旧许久。
“也是该成家了。”卢以清边走边说。
周禾刚跟了两步,顿时愣在了原地。说来奇怪,他从未动过成家的心思。
“你若是成家了,我便同丞相将,还你自由。”卢以清又道。
周禾又赶忙跟上,笑着说:“什么样的娘子瞧上属下呀,到底是祸害了人家。”
卢以清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走到一个巷口,她又道:“周禾你家里是不是也从商?”
“不是。”周禾回答的很快。
“这就奇怪了,既如此,你为何没有考取功名?”卢以清追问。
周禾低着头,“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不嫌长。”卢以清马上道。
“那……回府上说?”周禾见人来人往,实在不敢多留。
“好。”
念念一路跟着,从二人口中听了许多,她目光落在周禾身上,夕垂时分的光洒在他身上,真奇怪,这个瘦削的人怎么瞧起来如此挺拔?
……
王凌并没有追上三人的脚步,他双腿发软,就算是夫人扶着也站不起来。
最后无奈,只能是唤人来用马车接了过去。
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回想方才的人影,像!真是太像了!
夫人瞧着将军这般模样说不出的感觉,忽然得知丞相还有个后,高兴是难免的,只是将军又厌烦柳安,可不要气到了自己。
总有万全策,还是要劝将军想开一些。
不过看他这幅样子,夫人又暗自叹声气,到府上情绪应该就消化完了。
终于熬到了府上,夫人和侍从把将军从马车上架下来。
王凌像失神一般往前走,整个人都跌跌撞撞的。夫人赶快上前扶上却被一手甩开。
他慌乱着脚步进了书房,紧接着腿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夫人没有着急上前,且拦住了要进去的侍从。
夫人摆摆手,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她慢慢走进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整个书房都成了一片黑。
如身至夜色之中,任由思绪淤泥盘旋……
夫人怕脚步声吵到将军,小心脱下鞋子,等她慢慢走到王凌身边时,感受到他在发颤。
抽泣声格外明显。
“将军,这是好事。”夫人柔声道。
王凌没有任何反应,夫人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背。
许久后,王凌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适应了黑暗后,夫人瞧见他满脸的泪。
“啊!”王凌忽然放声大哭,嘴角不停抽搐。
夫人眼含热泪,将人抱在怀里,“是丞相的在天之灵。”
“丞相……丞相给我机会了。”王凌止不住的痛哭。
他知道夫人能懂。
“是啊,丞相一直在给将军机会。”夫人的手拂过他的头发,“丞相一直都觉得将军能做到。”
“快!我们!我们该怎么护着阿竹呢?”王凌有些焦急。
夫人怕他不理智,忙道:“将军不慌,阿竹在柳相府上不会有危险。”
“柳安那个贼子!他!他同崔远走那么近!”王凌忽然喘着粗气,信任柳安他自然是做不到的!
“将军又忘了,阿竹或许是柳安救下来的。”夫人忙道。
“不!这!”王凌想要反驳,可想了半天也吐不出半个能反驳的字。
见将军情绪稳定了些,夫人又道:“况且现在柳安如此宠爱阿竹,太子登基岂不是有望?”
太子,对,还有太子!
“将军,我知道您是开心的,但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
王凌愣住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又再一次躺在了夫人怀中。
……
外面站着的家仆无一不感到意外,将军一个铮铮铁汉,别说哭了,除了冷着脸和愤怒,几乎没有旁的情绪。
哦,哭过一次的。那些在将军府上久远的家仆知道。
好像是许多年前,前政事堂丞相被满门斩首的时候。将军在战场哭痛了整个军营。不过也是听说罢了。
应该也不是真的。
……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柳安从另一家茶馆出来。
这时候夫人应该也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和夫人一同用膳了。
街边的小贩闯入眼帘,不,让柳安心动的是他买的东西。
他径直走过去,低头打量着。
“丞……樱桃都酸。”王津想到柳安不让自己在这些商贩面前喊丞相。
“酸吗?”柳安问。
小贩忙道:“我们家的樱桃甜着呢!不信你们尝尝。”
说着柳安便捡了一个丢进嘴里。
“酸吗?”王津探过头去问。
“不酸。”说完他又丢给王津一个。
“嘶~”酸不死他……
小贩才不管那么多,硬着头皮说:“我们家的樱桃最甜了。”
柳安轻笑,“我家樱桃才甜。”
王津有些疑惑,府上有樱桃?
“都买了。”柳安拍拍手道。
小贩心中欢喜,“那定然是大人您府上的樱桃最甜,小的这就给您装起来。”
“真的要买?”王津想,这烂玩意儿带回去做什么?做种子种樱桃吗?
柳安忽然想到了卢以清通红的面孔,“自然是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夫人喜欢甜食。”王津又道。
“你今日话怎如此多?你懂什么,这就是甜的。我说夫人喜欢夫人就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