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的手刚伸出一些,卢以清人也刚好走到了门前。

“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好。”想躲着柳安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嗯,好。”柳安只好应下。

“周禾。”柳安忽然喊住了准备和卢以清一起走的周禾。

周禾瞬间明白丞相的意思,但他心里也有些为难,毕竟今日的事他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抓来程小妻问问。

但这绝对是行不通的,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恐怕会弄巧成拙。

卢以清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

……

未等柳安开口,周禾便道:“属下也不知道夫人为何忽然情绪大变。”

本来以为要听见丞相的责骂,毕竟几个人守着一个夫人,竟然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却不想柳安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柳安叹声气,“夫人怯我。”

这一点周禾再清楚不过,卢以清平日里的样子与在丞相面前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同。

“但我不想夫人怯我。”柳安又说。他眼神无光看向远处,心中说不出的压抑之感。柳安平生未曾想同任何人走近过,可阿竹不同,多年前是阿竹自己向他走过来的。

柳安以为只是距离远了些,但还是一样的亲近,刚开始生分只是长时间没见了的原因。况且他们现在是夫妻,只会越来越亲近……

或许是他错了,他只想着娶阿竹,但并未问她是否想嫁给自己。

“周禾,是我对夫人太严苛了吗?”柳安平生第一次生出来不自信。

“丞相已经很好了。”周禾道。所谓旁观者清或许就是这样的。

柳安再次叹声气,双手负在身后,无奈笑笑。

明明也没有奢求夫人能很爱自己,可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

多想是无用的,还是要早点明白夫人究竟在想什么才行!

“走!去找夫人!”素来是行动派的柳安,又成了刚回府上时那副兴致满满的模样。

……

见到柳安过来卢以清并没有多想,她只是道:“夫君来得倒是刚好。”

这是他们极少一起用晚膳,桌子上的一切都是按着卢以清平时的喜好来的。柳安大致看了两眼,不是很合自己胃口,但还是坐了下来。

“夫人喜欢吃鱼,明日可以让人去外面买些新鲜的小鱼来煲汤,味道丝毫不比这些差。”柳安道。

卢以清道:“林间的溪流有些小鱼,但那时候都是当做了朋友,便也没有了吃小鱼的习惯。”

柳安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像是静止了一般。

“没有说不能吃小鱼的意思。”卢以清忙道。

分明是自己说错了话,怎么又是夫人紧张了起来?柳安想今晚一定要和夫人说清楚些才好。

柳安笑了笑,“夫人紧张什么,不过是说一条鱼而已。”

这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可算是让秀芝看明白了,两个人就是太着急了些。

十年没有在一起生活,哪有一开始就能亲近的毫无顾忌。卢相和夫人相濡以沫数十载才有了那样的默契,就算是丞相想要主动培养感情,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一日的晚膳丞相和夫人吃的都不多。

柳安只要卢以清藏着心事,便道:“撤下去吧。”

前几日外面下着雪,院子里点着灯,倒是一番美景,可惜当时没时间陪夫人看看。进来几日终于有些时间,可外面的除了冷风便什么都没有了。

关着的院子确实是个去处,只是柳安不知道夫人看见是会难过还是开心,他可是赌不得的。

“夫人是想去歇息还是再消遣一会儿?”柳安问。

商量的语气让卢以清觉得柳安太把自己当成个孩子了。

“早些休息吧。”卢以清道。

说完她便起身先行离开去沐浴,柳安去了趟书房,在里面来回踱步也没有心思看东西。

索性早点去卧房陪夫人。

……

听见门声响的时候卢以清仅穿了一件里衣,她慌张看了秀芝一眼。

“是丞相。”秀芝道。

即便是丞相,她还是有些紧张。

“嗯。”不过面上还是装作平静。

走出来时,她微微垂着头,试图藏住有些泛红的脸。

秀芝和念念欠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房中仅剩两人。

卢以清好几日没有这般清醒和柳安独处在这里了,上一次还是来的第一日。

“夫君可需要我给你拿被褥?”卢以清轻声问。

柳安眉头微蹙,“不用了。”

卢以清心头一顿,抬头看向柳安。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眼瞧着柳安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心口处紧张的像是要跳出来。

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但为什么是在自己听说柳安有心上人的第一日。

她抿着双唇,柳安一步步贴近,然后,略过……

卢以清呼出一口长气,紧张的劲头还没过去,她转过头去,见柳安很熟练的从榻上拿了被褥。

而后再一次经过卢以清,很熟练的铺在了地上。

地上还是有些冷的,不过柳安并没有打算给自己准备一张床,只要不准备床,总有一天能爬上夫人的床!

他感觉到夫人还在看着自己,便转过身去问:“夫人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有。”卢以清很快回。

“那,我有想说的。”柳安往前走了两步,这一次卢以清没有后退,却抖了抖身子。

柳安解开自己的披风,走上前披在她身上。

双手顺着向下牵上卢以清的手,“夫人怕我?”

“嗯。”既然都被问出来了,再否认也没什么意义。

“阿竹。”柳安换了个称呼,道:“我知道十年间难免会让人有生疏,忽然回到长安让你全然亲近我不太可能,但你不用怯我,阿竹永远可以把我当做能给你撑腰的人,而非是你要畏怯的对立面。”

卢以清点点头。

“所以,阿竹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柳安顺势而问。

“啊?”卢以清埋着头,“没有。”总不能说,我听说你有个心上人。

柳安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阿竹还是不信任我。”

他放开人的手,将人整个抱在怀中,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卢以清的头贴在柳安的心口处,听着他也算不得平稳的心跳声。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柳安道。

这样的柳安和卢以清记忆里的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柳安并不爱笑,只有自己非要缠着他笑的时候他才会笑。整个人也冷冰冰的,不会说哄人的话,和温柔二字可以说毫无关系。

“好了,快回去睡吧。”柳安道。

卢以清点点头,走到榻上,刚进被窝还是有些冷,她想,或许夫君更冷。

房中的灯只剩了一盏,卢以清用手肘撑着身子悄悄往柳安的方向探头。

“快睡。”柳安的声音传来,被察觉的卢以清赶快又钻进了被窝。

闭着眼睛的柳安勾了勾嘴角。

这一晚,柳安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

年关之际,崔远府上来拜见的人数不胜数。柳安不见人的规矩不是今年才有的,众人早已习惯。加上今年裴右相家里又出了些事,自然是有大批的人往左相的府上来。

来者不乏年轻的士子,崔远也在其中留意着合适的人选。

他本以为柳安能是凌儿的去处,没想到这小子闷声干了件大事,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老脸上。他一肚子怒气自然不准备搭理柳安,到底是做了十年的政事堂丞相,柳安竟然还摆起了面子。

也不知道他府上究竟是藏了个什么妖孽,竟让他一步步远离自己。

说来,柳安的相位他可是功不可没!当年费尽心思扳倒卢征他可是想要自己上位的,但不知为何陛下竟然选了一个毛头小儿!当时柳安不过十六岁,且在这之前一直跟在自己手下并未在陛下面前露过脸。

柳安确实是顺利做了丞相,但没有自己的扶持,一个孤头丞相又能在朝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但不想,他竟然一连做了几年大事,在边境为难之际善举武将平稳战乱,旱灾之际,亲自去开仓放粮,为了防患未然,主张挖河!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无益于当下却耗费人力的事从他手中而出,说来奇怪,当时陛下如此年轻脑子也不糊涂,竟然还都一一应允!

但征战的赋税和挖河的人力都让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柳安这个丞相虽然在陛下眼中是个人才,但在百姓严重可不是个好丞相。即便是当初放粮,也没人说他一句好。

后来,柳安一次次登上府门,崔远知道自己和那个位置无缘了,既然柳安愿意巴结自己,那继续收着他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自己毕恭毕敬。

崔远还一度以为他中意于凌儿,未来贤胥的身份几乎要坐定了!

这时候他杀出来一个夫人!

柳安的夫人似乎让崔凌成了笑话,但崔凌才不缺柳安一个!

“父亲,这是小妹今日写的,请您过目。”崔凌因为上次不争气的话,被罚抄写祖训,日日都要交到崔远手上。

“小妹还让儿子给您带句话。”

“讲。”

“小妹说她想清楚了,世上又不止柳安一个男子,她必定要嫁一个比柳安更有野心的人。”

闻言,崔远笑了,这才像是他的女儿。

“告诉凌儿,明日就可以出府了。”崔远道。

……

身在后院的崔凌此时正望着墙发呆。

“凌儿怎么又在这里看墙?”崔婉走来问,听母亲说妹妹已经看了多日了,她生怕妹妹心里生出什么毛病。

闻声,崔凌回头看见,笑着说:“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