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在路上遇难的消息一直被赵臻压着, 一直等丞相夫人到了。他看见姨母的一瞬间,对方好似就知道了什么。
卢以清微微抬手,示意赵臻不要说话。她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堵着, 喘不过气来,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明明那样难过,眼角却并不想流泪。
“我……我知道了。”许久后,她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赵臻叹了声气, “姨母。”
“无论是出了什么事,都不可往外传。”卢以清马上道。如今新帝的根基不稳,而赵臻仁善, 并未对其他皇子赶尽杀绝。若是让人知道辅政大臣出了事,难免会有些心思不正的人。
“告诉姨母, 究竟出了什么事?”卢以清问。
其实这些天来,她便莫名的有些不安,本想着等过两日便去寺庙中一趟, 可还没等到去寺庙,便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如今并不明朗,没人知道丞相究竟在何处。”赵臻说的很诚实。
“不要让旁人知道, 姨母亲自去找人。”卢以清要见柳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话说完后, 两行泪悄无声息的从她眼角滑落。
她像是忽然失了什么主心骨一般。
柳安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卢以清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到。
一直到她带着几十个暗卫去幽州的之际。她忽然想,柳安是从哪里来的?幽州吗?
她并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只是一种直觉在告诉她。
她从未过问过柳安有关他身世的问题,等到柳安想说的时候, 自然会告诉自己的。而且他们太忙了,来来回回都被朝廷事牵扯着。本以为日后有的是时间, 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见了。
纵使心中千万般难受,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人心太过复杂,即便是秀芝也不知道这件事。
卢以清走的时候,王津要跟着,她只说,“我是去江南散心的。”
江南,一个同周禾有关的地方。王津听到后便会垂下头。
“你守着府上,多照看下周禾的妹妹。”卢以清强行按着心思,交代着。
她同秀芝眼神交汇,秀芝便瞧出了其中的不一般。
可秀芝却淡淡道:“夫人,念念已经长大了,也改学着打理府上了。”
卢以清双目一红,秀芝真的是任何时候都在自己身侧。
“那就烦劳秀芝,陪我去江南了。”卢以清道。
……
她们出行那日,是长安最正常不过的一日。朝中几乎无人知道她出去了,即便是知道的,也是从最亲近的人口中得知,夫人去江南了。
刚出长安城门,卢以清的泪便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她拼命去擦,却还是擦不干。
“夫人……”秀芝的声音很轻,其中多有安抚的意思。
卢以清没有应声,她昂了昂头,“不吉利,不能哭的。”
“夫人安心,丞相绝不会有任何事。”秀芝只能这般安慰着。
“是啊,他可是柳安呀。”卢以清有些自言自语,却也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柳安离开那日,城门处的白衣少年郎。多年前,父亲说他就是在那里见到柳安的。此后,柳安入丞相府,开始了本不该如此颠簸的一生。
卢以清并不知道,柳安的颠簸的一生早在他来长安之前就开始了。
“秀芝。”她轻声一念。
“夫人,婢子在。”秀芝轻抚着她的背。
卢以清两行泪落下,浸湿了秀芝的衣裳,“我大抵知道何为夫妻了。”话音落在此处,但卢以清心中想的,却是,她大抵知道爱一个人是何种模样了。
盼着他好,想同他终老。
……
这一路上,卢以清几乎没有停过,几个车夫轮回的换,中途跑死了三匹马。马车上人都要散架了,她也是不敢停。
秀芝瞧着她日渐消瘦,终于在她身子扛不住前,到了丞相最后传去长安消息的地方。
卢以清刚入双河镇心中更紧张了起来,她不确定如今柳安究竟怎样了。
“安排人去找,所有人都派出去。”卢以清被秀芝扶到榻上,她刚坐在榻上便开始安排。
“婢子知道了,夫人好生歇息。”秀芝也是心疼的紧。
卢以清哪里睡得着,若不是她身子不济,早就和旁人一起去找了。
她在榻上躺了三日,才终于知道了些消息,原来在这双河镇外,有一处寨子,里面住着一群土匪。
土匪是何种的人啊!落在他们手中还能得了好?只是柳安又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中?
她听到后,便让人去找双河镇的官府,这官府本不想管事,只是在见到圣旨的那一刻,那小官心中打鼓,他这一生可是从未见过圣旨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真假。
后来便是高了许多的县令。
县令见到卢以清的那一刻便跪在了地上,此时那小官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乱子。
没有耽误许久,他们便组织了人去围剿。
卢以清几日连水都没喝下,整个人又是憔悴了不少。即便是秀芝让她吃些东西,也都会被吐出来,到最后秀芝也不敢劝说。
秀芝只道:“夫人,有消息总是比没消息的好。”
她点了点头,守着窗子看了一夜,她本想与众人一同去的,只是她身子弱的只会添着麻烦。
天色渐渐亮了,她瞧见一个人影从窗前走来,那身影格外熟悉,却不是柳安的。
一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卢以清浑身发麻。
是岳西楼的老板。
可秀芝却是先她一步进来的。
“夫人、夫人!”秀芝很是激动,这样子一看就是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夫人,丞相找到了!”
卢以清浑身发麻,张了张嘴,泪先于所有情绪,直接从脸颊流了下来。
秦瑶在一旁瞧着,怎么这丞相夫人像是换了个模样,路上她也听秀芝说了夫人这一路的遭际,心中难受的很。
她往前了一步,缓声道:“夫人,我这来给您送好消息,您不准备些合口的饭菜让我吃上两口。”
卢以清笑了,“是这个道理,快、秀芝快去准备。”
秦瑶并不是自己想要吃什么,她知道对于卢以清而言,如今丞相的消息是最终要的。而卢以清的身体,同样是重要的。
她从前可是做过老板的,最知道这些时候能让人进食,而且特意告诉了秀芝,做些不会伤到胃的。毕竟卢以清已经许久没有饮食了,胃定然是弱的很。
秀芝刚一出门,秦瑶就上前双手握住卢以清的手,“夫人莫要担心,丞相如今好着呢。”
卢以清双目微微泛红,就要欠身,又被秦瑶赶快扶住。
“丞相从前对岳西楼多有照拂,夫人何故与我言谢?”
“一码归一码,秦老板帮了这样大的忙,自然要说声谢谢。只是如今丞相去了何处?”卢以清有些着急问。
“继续向前了。”秦瑶回,“我也不知丞相究竟要去何处。”她并没有将柳安的身体情况告诉卢以清,免得她越发思虑,这顿饭都吃不下去。
卢以清也是微微颔首,没有主动同她说,丞相究竟去了何处。
“快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在这里的?”卢以清又问。
这时候,秀芝笑着走了进来,“夫人不如同秦老板边吃边说?”
“也好。”卢以清笑着说,“倒真是有些饿了。”
闻言,秦瑶心口微微发酸,到底是悬着的心下来了些,才能顾及到身子其他地方的不对。她虽已经来到此处许久,但有关长安的事还是听说了不少。
很难去想,面前这女子亲率兵马救皇宫的景象。
两人落座后,秦瑶不停往卢以清那里夹菜。分明是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却像是熟悉了许久一般。
食不言,用膳时他们并未过多交流。
一旁的秀芝见夫人终于用了膳,一脸感激之情瞧着秦瑶。
待饭食被收走后,秦瑶才接着说:“卖掉岳西楼后,我便和他一起走,当时并没有个想要停留的地方。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此处。因太过山清水秀,我们二人流连许久,便决定住在这里。”
“为何没有接着做生意?”卢以清问。
秦瑶笑了笑,“大抵是不想这般客气着与人打交道了。”
“我同他说,我想做个山匪。”
卢以清听着,睁大了眼睛。
秦瑶见她这个反应,又笑了笑,“别说你意外了,但凡是个知道的就没有不意外的。但他却说,夫人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们二人什么都没有,但好在有钱,很快便收揽了一些格外忠心的小弟,慢慢的寨子就大了起来。人多了,但也没有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我会做些生意,所以这双河镇上许多店铺都是我们寨子的人在经营。山上又种满了吃的,就连粮食也囤了些,过的也是自在。”
秦瑶说着,卢以清渐渐入了神。这天仙一般的生活,原来真的有人做到了。
但前提是秦瑶一手放弃了长安城内最大的酒楼,而且是在不清楚日后是否能过上好日子的前提下。
秦瑶淡泊名利,又聪慧过人,她能赌,也是有些信心在的。这样的事换在自己身上,恐怕是不会做的。
“秦老板如今也是快活的很。”卢以清笑着说。
秦瑶却道:“夫人,这世上能让人真的快活的许多前提都是有钱。来到双河镇立足,是打点了许多人的,若是从什么都没有开始,恐怕我也做不到。”
卢以清点了点头,秦瑶这话说的不错,就像若要在朝中翻云覆雨要的便是权利。
“那……”卢以清有些犹豫的垂下头,“秦老板是如何遇到我夫君的?”
秦瑶微微一怔,这细小的变化没能逃过卢以清的眼,她整个人的心紧绷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