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 卢以清便已经为诸位沏好了茶水。
这一处安静的像是寺庙的禅房一样,倒让这些老者瞧见了心中舒适。
卢以清微微欠身,“诸位前辈请坐。”
众人几乎要走废了的双脚终于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也是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今日不知阿竹找来我等,是有何事?”有人问。
卢以清倒也直言,“有些事,需要前辈们帮忙, 崔远向来阴邪,没人能料到他究竟会藏些什么招数,还请前辈们盯好崔远。”
众人显然有些奇怪。
这反应倒是和卢以清想的一样, 他们应该觉得自己找来他们定然与柳安有关,毕竟外面沸沸扬扬的, 自己和柳安不和。
“阿竹为何要盯着崔远?七皇子如今的势头更足些。”
卢以清倒是有些意外,他们想要从这个点切入,探自己的口风。不过, 知道的人越多,这件事暴漏的可能就越大。
“前辈,难道我们还能压过七皇子一头?”卢以清说完, 觉得有些失礼, 又道:“七皇子我们是抗衡不过的, 不过,若是从崔远下手,让崔远以为是丞相的人, 未免不是个办法。”
“阿竹的意思是,还像以前一样?”
“没错。”
众人点了点头。
看来是已经相信自己和丞相不和的传闻了, 只有最亲近的人相信了,才能骗过所有人。
人群中, 不知谁叹了声气,卢以清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前辈有什么忧心处,不妨直说?”
“不不不,倒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一恍惚终于要用到我们这些人了,一个个却又都成了不能担重任的老骨头。”
闻言,卢以清心中一颤。她忽然想到史书上曾讲的一段史书。王朝初立,所有的辅政大臣都是真正有才干的,可随着一代又一代过去,朝中大臣占比重多的世家大族,早已没了最初那批人的才干,不过是一群在家族的庇护中长大的人,以至于国家危亡之际,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朝廷。读这段史书时,卢以清还想,若是被第一代人瞧见了,不知会多难过。
如今,所谓的第一代人正在她的眼前。
“若不是诸位前辈,阿竹也好,卢氏也罢,早就在这长安城销声匿迹了。”卢以清心中清楚的很,他们虽说实权不多,但陛下不会想要在晚年因为一个女子,得罪这些忠臣。
而在卢氏破灭之际,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人如今日这般有才干。否则恐怕也不是今日这般情形了。
时至今日卢以清还是不知道,当时究竟是父亲不愿同崔远斗,还是父亲真的输给了崔远肮脏的手段。可自己不是父亲,柳安也不是父亲那种脾性!
“阿竹无需担忧,这件事我等还是能做好的!”有人道。
卢以清见他们忽然来了精神,心想,他们恐怕是察觉了自己情绪低落。
“我还真是知道崔远府上的一件事。”忽然有人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落在了那人身上,卢以清是最后一个。
“前辈请讲。”卢以清道。
“崔远家的幼女似乎是被火烧着了脸。”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意外。崔凌的面孔浮现在卢以清脑海中,虽说在多数长安贵女的中算不得很是出挑的相貌,但也是极为精致的一张面孔。而且正当年华的小娘子,谁能忍受如此……
“诶,不是说,这崔家的小娘子已经定了夫婿?”
“是啊,这件事就是她夫婿家传出来的,或许是不大想要迎娶过门,但又碍于崔远。”
卢以清有些疑惑,“崔远府上若是走水了,那应该不是小事,怎么没有听说?”
“正是大风那一日,也就是崔远府上人手多,否则……诸位想想,如此大的风,稍微一点苗头都能燃了整个府邸那种。”
这样一听卢以清更觉得奇怪了,若是寻常人家,即便是一夜间烧的家的都没了也不会有什么消息,可如崔远一般的人,不应如此,“诸位前辈,我总绝这件事奇怪,烦劳诸位前辈盯紧一些。”
“不妨事,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前辈。”卢以清忽然想到了崔凌的亲事,“若是崔凌这亲事没成会如何?”
“这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人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崔凌这亲事虽说是下嫁,但对方是殷实的商户,是和宫中来回交互的。”
卢以清知道这些商户,他们或许不是长安城中最有钱的,但同皇宫做买卖,宫里想要安插些眼线什么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事。看来崔远这步棋是要盯着宫里了。
她心中一紧,还是要让太子在宫中当心些。
晚风将起之际,卢以清在大门前送走了诸位老者。
李尤从后面走到她身旁,“不想这把老骨头还有这样的骨气。”
“师父又不与人为善了?”卢以清故意说,在第一次从大理寺回去后,柳安同她说了些关于李尤的为人。她才知道师父这人总拿朝臣开玩笑。这一点,倒是和柳安一样。
李尤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那又如何,有本事他们联书上奏,参我一笔啊。”
卢以清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样?感受到朝堂纷争的危险了吗?”李尤问。
“又何止是危险。”卢以清道。
“也不怪你,毕竟一上来就面临最大的朝堂之争。”
卢以清有些好奇,便道:“我看史书,八王之乱,九子夺嫡,都是皇子们亲自下手运作,倒不像是今日的大雍,皇子们似乎都在等着,瞧大臣们,谁压准了一般。”
李尤轻笑,“如今的陛下便是靠着自己上来的,虽说也有一些大臣在当时辅助着,但能坐上今日的位置凭的是陛下从不犹豫的刀锋。先皇有十个儿子,可如今大雍一个嫡系的亲王都没有。”
“师父的意思是,陛下怕自己的孩子也会如此?”
“物极必反。若是三皇子登基,你说他会愿意留着太子等人?”李尤又道:“当初,柳安可是觉得三皇子会放过太子的。”
卢以清屏着呼吸,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便是太子的命。
“阿竹如何想呢?”李尤将目光转向卢以清,“若是太子登基了,阿竹会让太子留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吗?”
李尤的目光让卢以清察觉锋芒,她垂头避躲,心中慌乱,依着她的意思封亲王便可,虽说在如今的权位之争上是敌人,但三皇子和七皇子没有任何错。
“看阿竹这般犹豫,是要让太子养虎为患?”李尤反问。
卢以清咬紧下唇,“就没有好的解决之策吗?”
李尤摇了摇头。
天光尽失,暗夜袭来。遥望青山,她似乎在苍茫云海中瞧见了史书上的种种。
即便是削藩又能如何,只要有反叛的心思,亲王如何都能起来。师父说得对,留着便是养虎为患。
……
宵禁将至,柳安也等不得皇上了。
他正欲离开,却被孙恩德拦了下来,“丞相,陛真是想见您一面。”
柳安有些意外,不是他要走了,而是宵禁的时候到了,难不成还要在宫里头过夜?没有陛下先准许的话,谁敢擅自留在宫中。
“公公,宵禁到了。”柳安有些为难。
“哎,那、那便不留丞相了。”孙恩德自然没有让柳安留下来的权利。
柳安往回走着,这双腿确实有些疼,愣是站了一整个下午,想起政事堂中尚未处理的公务,更是让他心情烦闷。
许久后,他终于走到了宫门处,松了口气,终于能好好歇歇脚了。
“丞相!丞相留步!”一个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且不说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丞相,就算是左相右相都在,那这声‘丞相’喊的也是自己。
柳安努力提起一口气,笑着转过身去,“怎么了?”
“丞相!”这年轻的小太监一看就是个体格好的,想必是从御书房跑过来的,这一路过来还能说的出话,也是不容易。
“陛下醒了,召见丞相。”
一瞬间,柳安心如死灰,还要再走回去。他心中冷笑,这种殊荣怎么就不能让朝堂中那些个老东西受呢!
心里吐槽着,他还是转过了身子,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去往御书房的路从来没有这般煎熬过,一想到不久后还要走回去,柳安死了的心都有了。果然,□□上的疼痛是直接折磨在人身上。
“哎呦,丞相,陛下在里面等着您了。”孙恩德一脸歉意。
虽说这歉意不该是孙恩德有的,但柳安现在瞧着他也不顺眼,他咽下心中的不满,扯了扯嘴角,“孙公公,陛下醒来后心情可好?”他现在心头不快,可是不愿去触霉头的。
“陛下醒来后听说丞相来了,大为欢喜,又念着让丞相等了许久,心生愧疚,为免丞相来回在路上受罪,陛下要留丞相在宫中过夜呢!”孙恩德越说越兴奋。
的确,这在百官眼中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只是对于已经受了罪的柳安来说,倒不如让自己回去休息。
算了,一朝丞相就应该有点丞相的样子。
他跟着孙恩德往前走,刚一进门,一个杯子便砸在了地上,滚到门前。
里面传来皇上的呵斥声。
柳安不可置信的看向孙恩德,“这就是孙公公说的,大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