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忽得就下起一阵雨来。
牧晏睡得浅,很快就被雨声所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窗户的位置望去。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 淅淅沥沥的雨水随着风吹了进来, 带来一室的清凉。
牧晏想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但身旁的宋成玉握住了她的手, 声音微哑:“不必去关,正好晏晏可以与我一同听雨声入眠。”
“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牧晏说完陡然意识到宋成玉的一身伤,恐怕得需要养个小半个月才能好,也就意味着这些日子他与她要日日相处。
她只好重新躺下来,依偎在他的怀中, 瞧着他半阖的双眼,小声询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把你伤成这样。”
宋成玉并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谈起了另一个话题:“晏晏可还记得温秋?”
牧晏本就没那么执着答案, 听他提起另一个人, 立刻就跟着一同回想温秋究竟是何人。
她想了半晌也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
“春日宴上。”宋成玉提醒道。
牧晏这才想起来温秋就是那个状元郎,当时她还赐了鬓边一朵海棠花给他,后来这人就不知所踪了。
“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牧晏顿时有些不太高兴,当初因为那个状元郎,沈照寒与她冷了好几日也没理她。
她不过是一时酒酣,便在假山中与那状元郎说了些糊涂话,比如深宫寂寞, 日日对着皇帝一人深感厌烦,想要让那状元郎做她的入幕之宾, 裙下之臣什么的。
“只是好奇为何他能得到晏晏的垂怜。”
宋成玉眼眸幽深,皮肤白得透明,与昨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可以容忍牧晏从前与沈照寒在一起,毕竟就算他不愿承认但沈照寒却也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这样的人配他的晏晏,宋成玉不是不能接受。
这也是他能忍受六年的原因之一。
他由衷希望牧晏可以过最好的生活,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
但他却不能接受她心里装着其他的人。
哪怕是个死人也不行。
牧晏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她虽然已经记不得那人的模样,可却依稀记得那人笔下栩栩如生的垂丝海棠图。
“好像是他作的画很好看,我当时便想让他替我也画一幅肖像画,可惜后来他不知去了哪里。”
雨水打落芭蕉,梧桐树冠挡住了风雨飘摇,静谧的夏日清晨里,除了偶有几啼鸟鸣,便是稀稀疏疏的落雨声。
牧晏自然不愿意向宋成玉承认她的别有用心,她不过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一时思想开了小差。
更何况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莫名其妙被沈照寒禁足在庆毓宫半个月。
等她再出来时,状元郎已经被调走了。
她精心筹备的养面首的计划只能被迫放弃。
宋成玉将牧晏的情绪看的分明,他大概清楚牧晏心中根本没有那状元郎,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意逗弄的小玩意。
“或许我也可以为晏晏作一幅肖像画。”
牧晏听见宋成玉愿意为她作画,心头一动。
她特别喜爱留下专属于自己痕迹的事物,或许总是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迟早有一日会消失,而那些事物就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牧晏并不希望别人把她遗忘,可能这样有些自私任性,但她就是贪心地想要他们长长久久地记得她,思念她。
她见宋成玉一副虚弱的模样又有一些迟疑。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拿得动笔吗?” 牧晏问道。
“晏晏想要什么样的肖像图?”
宋成玉用手指抵唇轻咳,他向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答应了替牧晏作画,便已经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也是为了心中那点攀比的心思。
他还记得牧晏曾在街边夸赞过卖春宫图的书生,如今又因一幅垂丝海棠图垂怜于温秋,这些难免让宋成玉牧晏喜爱作画好的男人。
牧晏连忙也跟着坐起来,结结巴巴道:“现在就开始了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宋成玉轻笑道:“晏晏什么都不必准备,只需为我磨墨便好。”
“那我扶你。”牧晏连忙说道。
她扶住了他,一步一步,亦步亦趋跟随着他走到书房。
牧晏确实偏爱有艺术细胞的男人,当初她活着时谈的小学弟,就是个学艺术的,经常拉着她做一些还挺行为艺术的事。
牧晏光是想着,只觉得自己魂都要飞了,恨不得立刻完成所有任务,早日回去见她的纯情小学弟。
宋成玉很敏感地意识到牧晏走神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亦或是又在想哪个男人,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生不郁。
“晏晏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宋成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捏着狼毫笔的指节泛白,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没什么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我这就来替你磨墨。”
牧晏有些敷衍地说道,将袖子往上捋了几下,露出莹白的皓腕,她伸手就开始磨起墨来。
房间外雨水淅淅沥沥似乎将整个夏日都给隔绝开来,屋内本该是红袖添香的旖旎场景,可偏偏坐着的人沉默寡言一言不发,站着的人时不时走神,心不在焉。
“好了,我把墨给磨好了。”
牧晏将松香墨条搁在了一旁,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宋成玉身上。
宋成玉依旧是以往的仙人模样,也依旧平淡冷静自持,好像昨日他抱着她不松手倾诉情愫的场景,也只不过是牧晏做的一场不真实的春梦。
他身上的伤还在,较之昨日恢复了一些,但看起来仍然特别的惨烈。
牧晏想也没想,下意识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想知晓他是否还在高烧。
但她难得关切的动作却被宋成玉躲开,他反握住她的手,脸色平静:“晏晏看清楚我是谁?我并不是你方才想的那个人。”
牧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抠了抠手指头的茧子 ,坐到一旁的竹椅上,突然说了一句:“那我要是把你当成那个人,你又该如何?”
宋成玉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牧晏迟迟没有等来他的答案 ,甚至会觉得她等来的会是系统的提示音。
例如好感度下降百分之五十什么的。
牧晏就是喜欢作弄他,她并不清楚百分之百的好感是什么样的意义,宋成玉究竟又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过分,但牧晏就是忍不住想看到宋成玉难过的表情。
似乎只要宋成玉难过伤心,牧晏就会感觉到格外的满足。
“如果晏晏愿意将我当作别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但只有一点,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
没有意想之中的愤怒伤心,宋成玉他表现格外的平静冷漠,系统也没有发出任何的提示音,这几乎让牧晏怀疑宋成玉究竟有没有情感的波动。
她不知道的是,宋成玉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而那只狼毫笔早已被折成了两段,尖锐的笔杆刺破手腹,带下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地面上白色的波斯地毯。
“晏晏,我为你作画吧。”
宋成玉轻飘飘又将话题掀过,内心却不动声色将这仇恨尽数记在了沈照寒身上。
这天底下能让牧晏如此念念不忘的,除了她那个为伴六年之久的郎君,还能有谁?
他在朝中汲汲为营多年,若是与沈照寒一斗,未尝没有胜算。
宋成玉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入水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牧晏那里。
牧晏又拿过了一把团扇在手中晃啊晃啊,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浑然不知自己刚才无意让宋成玉彻底对沈照寒起了杀意。
她惬意地听着缠绵的雨声,任由从窗户飞溅来的雨滴落在脸上,心情好得不像话:“你别胡思乱想,我刚才不过是在想等会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才没有把你当成别的什么人,你在我这里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哥哥。”
宋成玉光笑不语,他自认为最会察言观色的,牧晏方才在想别的男人他差不多能猜到,就像她现在说谎时那双玻璃似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她的单纯主动出卖了她。
“晏晏不妨可以大胆一些,你我夫妻之间作画,总该有一些别样的情趣。”
他似乎一心扑在了作画上。宋成玉从不会主动去戳破别人的谎言,尤其是牧晏的谎话。
他甚至是可以当做看不懂的。
牧晏一听他说这样的话,瞬间又想起了不该想的东西,这不就是小学弟之前拉着她做的行为艺术吗?
现在就是从油画变成了古代的工笔画,但对于牧晏而言,此刻却体会到了当时不曾有的悸动,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当然可以呀,只是……要不你拿个东西给我挡一下吧,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
牧晏扭扭捏捏地将衣物全都解开,只剩了一件单薄的水红色心衣。
等了半晌,牧晏也没有等到宋成玉的实质性动作。
她不开心地撇了撇嘴,索性将最后一件衣服一起褪下。
“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你怎么不理我了?” 牧晏问道。
“晏晏,沈照寒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成玉近乎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