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谢端诧异地看向她。
牧晏后知后觉她的反应过于突兀, 她在谢端这里还只是个刚刚恢复神智的小丫鬟,怎么也不可能认识沈照寒的。
“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牧晏随口敷衍。
她与谢端还不是很熟,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多牵扯进来一个人就多一份麻烦。
谢端倒不是很在意沈照寒多个女儿, 他常年在外从不参与京城的权利争夺, 对于朝堂之上的诡谲风云也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
今日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谢幸川的横插一脚让他多了许多危机感, 恨不得立刻娶了牧晏,将她牢牢地捆在身边。
牧晏一会在想女儿是不是真的在沈照寒身边,一会又在想是不是沈照寒背叛了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她向来是个双标的,只允许她负别人, 绝不允许别人对不起她半点。
牧晏很想现在冲进宫里把事情搞清楚,可一旦她露面只怕会被几个男人纠缠不休,她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几个男人做尽狗事, 若是被他们抓到……
她又开始犹豫起来。
谢端微微侧目,身旁的姑娘明显心不在焉, 他叹了口气:“不过两个月未见, 阿晏好像多了许多秘密瞒着我。”
牧晏冷淡地掀开车帘,瞧着外面热闹的街道,“你别这样说,从前我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从前的事情我也不记得,所以……你打算在哪里把我放开?”
谢端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仔细凝视着她的面庞, “阿晏,这儿离我别院不远, 不如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吃顿饱饭再走,更何况你的身契还在谢府。”
牧晏开始没想到身契这回事,听他这样一说才想到她并非良籍,没有身契,孤身在外只怕寸步难行。
“那好吧。”
牧晏点了点头,表情淡淡。
马车疾行,没过多久就到了别院。
牧晏率先下了马车,并不去等谢端。
她算是看出来谢端对她有意思,可是她现在身心俱疲,无心情爱,反倒想着怎么样能把谢端给甩开。
谢端对她的冷漠有些失落,但他只是道她被谢幸川带坏,尽数将这笔账记在了谢幸川身上。
别院的婢女领着她去沐浴,又给她拿了一身崭新的衣物,还有样式别致的首饰。
牧晏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但她又思及谢端,大概是谢端在借此讨好她。
她才不是什么不和别人好,坚决不占别人半点便宜的大善人,纵使她这辈子算是个好人,对于男人这种供上奉上的好处,她完全可以心安理得的白嫖。
她洗完澡又吃了一顿饱饭,总算驱散了一身的疲惫。
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是时候离开了。
牧晏伸了个懒腰,推开了门,却见谢端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好像在看天上的月亮。
牧晏也跟跟着抬头去看,正是新月,月如弯刀,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簇簇的晚风吹动衣袍,牧晏走近他一步,毫不客气伸出手:“我的卖身契呢?”
“还在谢家。”谢端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陈旧的纸张。
牧晏收回了手,不满地瞪他:“你耍我?”
“谢家奴仆的身契全部由管家保管,但你的却在母亲手中,我得亲自去找母亲才能要回你的卖身契。”谢端的目光克制地落在牧晏的面容,又将这目光收了回来。
“我的身契为何会在夫人手中?”牧晏还在怀疑他在骗她。
“你做了谢幸川的通房不是么?”谢端说这话时声线极度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牧晏觉着这事似乎与谢端无关,她理直气壮:“是啊,怎么了?”
谢端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略微沙哑的声音:“没什么,陪我回谢府一趟吧,我们去把你的卖身契给拿回来。”
牧晏犹豫了一瞬,但想到谢端的品性还是同意了,他是个难得正直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小婢女。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牧晏也不想再与谢端有过多牵扯,于是她一坐上马车就开始装睡,不给谢端任何和她讲话的机会。
她这几天真的累惨了,没一会装睡成了真睡,可怜兮兮地趴在车壁上补觉,只留给谢端一个冷漠的背影。
谢端只是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盯着她的睡颜,将那张身契撕成碎片揉作了一团,毫不犹豫扔出了窗外。
她想要离开他。
做梦。
马车并没有向谢府行驶,而是径直驶向了九重宫。
在九重宫能坐马车的权贵不多,谢端算是一个。
马车碾在白玉石板,咯吱咯吱的,牧晏被这摇摇晃晃的动静给闹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怎么还没有到?”
“快到了。”
不知是不是牧晏的错觉,谢端语气柔和了许多。
他没有骗她,马车确实停了。
但她却听到了一声尖细的熟悉的嗓音:“哎呀呀,这不是世子殿下的车驾,老奴听说您回京途中遇刺还以为您来不了。”
牧晏两眼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怎么听到了。
宋福子的声音。
说好的去谢府拿卖身契,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九重宫?!!!
谢端紧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无处可逃,波澜不惊的眼眸盯着她,“阿晏,下车吧。”
牧晏被他盯得双腿发软,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是说要拿卖身契嘛,带我来皇宫做什么?”
谢端平静道:“求圣上赐婚。”
牧晏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只觉得谢端疯了,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绝对不行。 ”
“阿晏就这么讨厌我?你宁愿给谢幸川做通房也不愿做我谢家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谢端眸子盯着他,扣着她手的力度越来越重,几乎让她感受到了痛意。
“嘶,疼啊。”牧晏刚一呼痛,他瞬间松了力道,她刚松了一口气,可整个人瞬间被谢端抱起,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这样生生下了马车。
她连忙将头蒙在了他胸口,不敢去看等候在一旁的宋福子。
“哟,谢世子这还是带着佳人出席呢。”宋福子还是第一次见谢端如此,不免有些新奇。
牧晏掐了掐谢端胸口的肌肉,示意他赶紧走。
谢端倒还有一分理智,抱着她往前走,等彻底听不见宋福子的声音,她才开口道:“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谢端没有放她下来。
牧晏无奈妥协:“你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好不好?”
谢端这才将她放下来。
牧晏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四周,索性掏出一张帕子将半张脸都给围住,这张脸本来就与以前有区别,这下蒙了半边,应该没人能把她认出来。
她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找机会混进宫看看小璟的情况。
既然现在谢端强行带她过来,她也逃不掉,那就只好趁这个机会把孩子偷走。
谢端没有问她为何要蒙着面,只要她配合他不再远离他,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保和殿,谢端在前牧晏在后,他宽厚的背影正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她拽着他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主打的就是低调不引人瞩目。
只是谢端的身份本就不该坐在角落的,以至于两人刚一坐下,周围官员的目光全都望了过来。
牧晏缩着身体,又掐了掐他。
谢端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那些乱七八糟的视线瞬间收回了。
没过多久,人断断续续到齐了,牧晏一直低垂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根本不敢乱看,她也不知道今天宴会都来了谁。
直到“皇帝驾到”的声音响起,她跟着身边的人跪了下去,这才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沈照寒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俊美威仪的样貌,让人不敢直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她与小璟只见过一面,小孩子长得又差不多,按理来说隔了那么远她并不能一眼认出牧璟,可能是母女之间特有的血缘感应,牧晏莫名笃定沈照寒怀中抱着的就是她的女儿。
见到了小璟。
她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可心脏随即而来又被迟来的愧疚充满。
她一时失了神,周围人都起身的时候,牧晏还跪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有人的目光扫过来。
是谢幸川。
谢幸川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兄长,还有他身旁本该坠崖而死的女人,本来看好戏的神情顷刻变化,不善的目光扫过谢端还有牧晏,不明白这两人怎么搅合到了一起。
牧晏坐回原处,目光恰好与谢幸川相碰,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觉得谢幸川把她给认出来了。
即便她有了前世的记忆,但今世谢幸川做的那些事情牧晏一刻也忘不掉,对他完全没有怜惜之情,甚至很是厌恶。
牧晏接收到他嫌恶讽刺的目光。
她后知后觉想起一个词。
长嫂如母。
若是她嫁给了谢端,是不是以后谢幸川得跪着给她敬茶?
这样想着,牧晏对谢端少了几分抵触,她故意气谢幸川,还特意往谢端身边挪了挪,几乎靠在了谢端的怀中。
果然谢幸川的神情愈发阴郁,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好像她在做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
牧晏噗嗤一笑,隔着一层薄纱看不清她具体面容,但她眉尾微挑,可以猜想她的笑容放肆潋滟。
宋福子宣告了册封牧璟为帝姬的旨意后,沈照寒就着人将牧璟抱了回去。
出乎预料的,没有人反对。
前几天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周予知沉默地坐在下方饮酒,宋成玉神色如常,两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场面诡异又和谐。
但牧晏觉得有些奇怪。
也就在此时,宋成玉开了口:“今日如此郑重的场合,谢世子身边的姑娘为何蒙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