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伤逝

“她生下你的时候,身体很虚弱,但是,她是玉潇湘的妹妹,她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可是,她还是死了!”

“你要将他如何?那个人沒有对不起你!”

“你错了!”

“我这一生,最爱的是你的母亲,为了麻痹即墨寰,二十几年,我无法为她讨回公道,无法将你带在身边养育,看着你长大成人,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准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终于扳倒了他,只要明日朝堂上将他定罪,我们父子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认,你母亲,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住这座应该属于她的宫殿,你应该开心!”

慕容子清给慕容弃看了被供奉在内室的玉潇湘的牌位,死前无名无分,死后得以住进皇后的寝宫,真是讽刺。

那个男人,看起來不再清冷傲然,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已久,得到释放之后,无法抑制的疯狂。

“够了,即墨寰爱你,玉潇湘爱即墨寰,我的,母亲最爱的是玉潇湘,而你……”

“你最爱的,根本便是你自己!”

慕容弃冷冷地瞪着慕容子清,对这个人,一直以來复杂的感情,在知道真相后,忽然间化为了一缕缕恨意:“我不会再求你的!”

“琦儿,我是你的父亲!”

慕容子清沉下了脸。

“琦?琦是美玉,我当不起!”

“您是陛下,我只是臣下之子,一个弃字便足以!”

“若是您真的认为自己当得起父亲二字,告诉我,钥匙为什么在您的手中!”

一个您字,彻底分割开了父子间的感情血缘。

“复国宝藏流传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朕会放任它真的被那些前朝余孽挖走?”

“世上沒有破解不了的秘密,君天遥真的找到那里的时候,只会一无所获!”

慕容子清的答案,让慕容弃心底空落落的,不知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忧虑,只是,到底与他无关了,只是让那个人心心念念的东西一无所获,沒有什么的。

将不合时宜冒出的那一缕小小的芽掐断,慕容弃冷着脸告退。

不欢而散,心底想着自己的初衷,慕容子清已经隐晦地拒绝了他,他的态度,很明确了,慕容弃带着孟虎和几个侍卫出了宫城,在街道上疾驰,寒风将脸颊刺痛:“孟虎,你现在能够马上调动的人有多少?”

街道转弯处,他的府邸已经遥遥在望,隐隐地,看到了那个在风中有些瑟缩的纤细身影。

“要心腹!”

“主子,若是心腹之人的话,至少百人!”

“你拿我的手令,马上去联系人,尽量多,让他们到城外三里城隍庙汇合,我有事要吩咐!”

孟虎接过手令,应了一声,调转马头,而慕容弃紧了紧唇,也跟着调转马头:“告诉夫人,我在宫中留宿,让她不要再等了!”

薛语嫣应该能够理解他,等到事情了了,不论结果如何,他总会给她一个交代!

慕容弃满面寒肃,心底,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星子沉入眼底,闪亮了一瞬,一丝异样觉察。

“谁!”

慕容弃最后看到的,是一抹青色淡淡的影子,接着,便晕了过去。

,,

“唔!”

低喘一声,慕容弃捂着有些疼痛的胸口挣扎坐了起來,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边阴影处的男人,暗色将那个人的容颜掩盖,惟有那一角青衣,从暗处隐隐地伸向光明处,优雅飘曳在地面,形成一种奇异的形状,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侵蚀着他,有些恍惚的神智渐渐清明,他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慕容子清告诉他一大段过去的事情,虽未曾明确地说,却已经是拒绝他的求情,即墨寰被他以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关押,整个摄政王府的人都被软禁,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个人,终究养育了他,即使,他曾经恨他,那也是承载了他少年时代濡慕之情的男人,而不是那个高深莫测,将所有人骗过,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所谓亲生父亲。

慕容弃已经打算好,慕容子清那里软的不行,那么,他便只能來硬的,在即墨寰被定罪之前,劫囚牢,可惜,他刚刚下了命令,准备好要一搏的时候,便被人绑架了。

慕容弃眼神越來越冷:“你绑了我來,也救不了他!”

他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门边的人:“你是他最爱的儿子,怎么可能沒有用?”

男人站了起來,从阴影中走出,那张温雅含笑的脸,在此刻,全是危险的气息,盯着慕容弃那张与慕容子清颇为相似的脸,眼中像是要射出刀子一般凌厉,丝毫看不出一点当慕容弃是自己外甥的柔软。

慕容弃冷哼了声,有点失望,却也是一下便过,顶着一个亲人名号的血缘关系的人,他还真的不在乎:“那是你根本便不了解他!”

不想要再耽误时间,谁都不知道慕容子清什么时候会下手:“慕容子清已经疯了,你若是用我当人质的话,也许会有点儿用让他投鼠忌器,更大的可能,便是他将我当做被摄政王连累的人,更加剧了他想要报复的心理,也许在我们说话的时间,他已经为那个人迅速定罪,然后杀死了!”

“厄!”

慕容弃的脖颈被一只修长完美的手紧紧地扼住,青衣男子的眼中有血色铺陈,这个即使被君天遥背叛,差点儿死在埋伏下也面不改色,可以从容微笑的男人,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我,不,相,信!”

玉潇湘一字一顿,手指,却慢慢地松开:“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接下來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慕容弃的想象,玉潇湘手下原來还是有一批高手的,差一点儿便真的将即墨寰救出來,可惜失败了,损失惨重,沒有办法才想到了他,他被玉潇湘当做人质要挟慕容子清,出乎意料的是,慕容子清沒有多做为难,痛痛快快地放了即墨寰。

玉潇湘沒有遵守诺言老老实实地放过慕容弃,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他们被带到玉潇湘在京城的秘密据点,他冷眼旁观着玉潇湘对即墨寰的照料温存,而那个人冷漠以对,觉得可笑,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起码,这段感情纠葛,还是有人得偿所愿的。

只是,他的放心太早,即墨寰沒有受到什么刑罚,却肉眼可见地消瘦,才只是一夜,便已经咳血,玉潇湘焦虑担心,慕容弃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提出主动为即墨寰医治。

即墨寰似乎有些不愿,玉潇湘坚持,甚至将人打晕,慕容弃才可以诊治,却发现,他早已经被下了一种损毁身体的药物,七虫七花毒,中者五脏六腑会以极快的速度腐烂,最终化为一滩血水,收紧苦楚,三日必亡,无药可医,那一刻,他不知该如何告诉玉潇湘。

玉潇湘这样的人,只是看一眼慕容弃的表情,便猜到了一些什么,他被赶出房,听到了房中的争吵声,碰撞声,玉潇湘怒气冲冲地召集人手,想要去找慕容子清要解药,谁都拦不住他。

慕容弃觉得手脚冰凉,即墨寰踉跄着走了出來,手紧紧地攥着门框,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他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个脆弱的,悲凉的男人是那个在他少年时代,无法企及的高大男人。

“你后悔吗?”

后悔当初爱上那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花费了大半的人生,用尽了心机,将光阴情意全都付出在一个人身上,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被最心爱的人算计,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连他的命,都不放过,为了可以万无一失,居然会在抓住他的第一时间,便喂上无药可医的七花七虫毒。

“你和他很像!”

即墨寰答非所问,看着慕容弃,直愣愣的。

慕容弃发现,他的眼底深处,看到的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方,看到的不是他。

“你不是他,你沒有他那么多心机!”

回过神,忍不住又呛咳了一声,自五指缝隙间,黑红色的血液溢出,高大的男人身子有些佝偻。

“别说话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你放心,七花七虫毒只要知道具体所用的药物,便可以调配出解药……”

慕容弃忍不住上前扶住即墨寰,呐呐地安慰着,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话,连自己都无法骗过。

“呵呵,你这个孩子,心还是太软了!”

即墨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刚才问我后悔了沒有,那你后悔爱上那个姓君的小子了吗?”

慕容弃无言以对,良久,相对无言的气氛,让他有些难堪:“你不担心……他吗?”

舅舅一词,他叫不出口,玉潇湘冲动的去找慕容子清,他一点都不看好,即墨寰也沒有在意慕容弃的纠结,半倚着床头:“他有自保之力,只要不是我,任何人都不可能那么轻易留下他......”

即墨寰这么冷静地分析玉潇湘的安危,慕容弃眼中带了些不甘不满,为什么,便不能够两情相悦呢,为什么,付出了,却还是无法得到一颗心。

即墨寰扯了扯唇:“沒有那么多为什么,若是感情可以控制放在谁的身上有利,也便不是爱情了......”

他看着面前这张有些模糊的容颜,手指抬起,碰触到慕容弃的脸颊,慕容弃瑟缩了一下,却沒有躲开,男人细细地描摹着他的五官,冰冷的唇,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其实,我一直希望你是我和清清两个人的孩子,以前,我对你做的事情,嫉妒之心无法磨灭,抱歉!”

“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嫉妒,再也不会患得患失了:“替我对他说一声抱歉!”

“父……亲!”

男人沒有等到玉潇湘回來,眼耳口鼻,七窍流血,整张脸,明明被鲜血覆盖,却平静安详的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多年的重担一般轻松,慕容弃怔愣楞地任由血污将自己的半身衣物染红,眼角,一滴水痕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