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隐情

月色被隐藏在暗色的夜幕之间,点点的星光零零散散地洒落,根本无法起到照明的作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贯穿了街道两侧,风声呖呖,叶片蹁跹,一道鬼魅的黑影自一座座房屋之上一晃而过,颇为熟练地穿巷过街,最后停在一栋老旧之极的房子前。

低矮的,破损的墙头,还可以看到墙内一棵脱落了花叶的梨树,沧桑的感觉,让人回忆起往日的岁月,总是多了几分惆怅。

暗色的砖瓦之上,隐隐地透着些许不同的颜色,來人的手指有些迟疑地触摸上去,粗糙干砾,摩擦着指腹,一声轻叹出口。

黑色的衣摆略掀,身形一晃,纵身跃入墙内,他在角落处小心地隐藏住身形,小心地观察了一番,沒有危险,來人很是谨慎,沒有因为这种空寂诡异,径自跃出隐身之处。

食中两指微弹,一道灰影晃过,,啪嗒一声,石子落入天井正中,风声吹过,來人等了一会儿,终于放心地走出了暗影,熟门熟路地向着正屋的方向而去,房内传來一阵轻微的翻找东西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微蹙着眉头从里面出來,手中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住的陶罐子轻轻晃动,里面水声叮咚,而另一只手中,则是一张泛着黄色的纸张,墨色的字迹晕染,却还是可以看出其中字迹的铁钩银划,可以想见,房书崆若不是成了所谓的凤朝余孽,定然是一代大儒,而不是这么无人知道的死去。

“他最后告诉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喃喃自语,君天遥的目光落在梨花树下的一个小土包上,那上面,荒草蔓延,凄凉的很,神色微微黯淡,那里的暗色更浓,泥土与周围的色彩明显不一样,只是一见,他便猜出,几年前,是经过如何的一场激战,在这里,洒落了多少鲜血,才将泥土都浸染变了色。

沉默了半晌,君天遥将纸条放入怀中,将小陶罐子轻轻放下,俯下身子,内力流转,一股熟悉而又比起以前更加浑厚的内力,汨汨地流经手上三阳脉,掌心温热,不吐不快,手中热气翻涌,对着土包轻轻拂去,像是凭空里燃起无形的火焰,刺啦一声,绿草化为焦黄,化为单黑,直至将那些土包之上的杂草燃尽,化为黑色余烬。

他已经做了自己想要做的,正要离去,脚下咔擦一声,隐约猜到了什么东西。

却是一根生锈的弩箭,其上斑斑血迹,脑海中忽然想起老人让他先走的那一幕,即使只是互相利用,终究,欠了他的,不再迟疑,回身,自梨树之上单手撕下了一块木片,竖掌成刃,刷刷几下木屑翻飞,一个整齐平滑的长条形木片出现,右手食指按在唇齿间,微微使力,嘶的一声,鲜红的血液冒出。

不想多浪费血液,以指代笔,刷刷刷刷,几笔一气呵成,龙飞凤舞,气势逼人,‘文人房书崆之墓’。

在右下角停顿了一下,‘后人瑾立’,这里是京城,是慕容氏的天下,君天遥沒有那么天真写上凤氏遗臣的称呼,文人二字已经足够,文人重诺,恪守忠贞,那个老人一生为了凤氏潦倒,最后身死,也许,只有这个文人的称呼,才最适合。

“你放心,我必回寻找到你寻求了一辈子的答案!”

君天遥单膝跪下,郑重一礼,良久方起,那个老人,拽着他的手,被岁月侵蚀的容颜上,满是迷惑:“你会复姓凤朝的,对吗?”

他郑重答应,老人留下了一句话:“我喜欢吃咸的!”

他果然找到了放在最显眼处五六年也未曾被人找到的酱油罐子,还有怀中的纸条,却在在地将他以为的了解打破:“我真的很想要知道,守了一辈子的宝藏,到底能不能复国,若是能够,为什么直到亡国,君上也不曾将宝藏开启,若是不能,我们一代代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老人要的不是复国,不是宝藏,也许,每一个人都是矛盾的,玉潇湘身为凤氏皇族的后人,他想要的,不是复国,而是超凡入圣的实力,房书崆作为守护了秘密一辈子的遗臣,最想要的,是一个真相。

“公子,您回來了?”

闪入客栈,红月脸上带着欣喜,君天遥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

“属下去为您准备沐浴汤水!”

“不用!”

君天遥止住了他:“玉潇湘的行踪找到了吗?”

“回禀公子,那个人的踪迹,从來到京城之后,再也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

君天遥淡淡的重复了一句,神色漠然,不辨喜怒,红月啪的一声跪下:“请教主恕罪,属下无能,今日只是属下一人寻找,还力所不及,明日联络那些暗子,定然会有所收获!”

“不是说过,我现在是公子了吗?”

君天遥衣袖一拂,一股劲力拂过,红月跪下的身子凭空里觉出了一股拖力,不敢抗拒,顺势而起。

“公子恕罪!”

“我既然只带了你一个人,并且将他的行踪消除了个一干二净,便是不想要再与神教扯上关系,这是最后一次提醒!”

红月神色微微凛然,躬身应是。

迟疑了片刻:“京城最近有什么新闻?”

“不对,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无缘无故的,忽然提起这样突兀的问題,连君天遥自己都有些愣然,更何况是沒有丝毫防备的红月,不过,刚刚被教训了一顿,她自然不会再次沒事找事,瞎操心。

“最大的新闻?”

很明显,红月沒有听过新闻这两个字,不过,想到君天遥补充的话,反应过來,赶忙接语:“很不寻常的事情,便是皇帝找到了一个侄子,据说是他已经死去兄长慕容战的遗腹子,很是得到皇帝的宠信,出入车马骑兵护持,宫门之中,任他随意进出,得享龙纹配饰,还被封了郡王!”

红月说起这个八卦的时候,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趣味的表情,毕竟,不论是贵族还是百姓,只要知道皇帝待自己侄子的态度,尤其是两个人都毫不加掩饰的时候,对于皇帝几十年來,只有一个皇后,不曾有一个妃嫔,换句话说,其所生的皇子,全都是一母同胞,曾经,谁都以为这是皇家难得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最为人想往的佳话。

现在,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侄子?只要不是眼瞎目盲的,都知道,那百分之九十是私生子。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白日里所见的那一抹苍白,那一角冰冷的下颔,在君天遥脑海中徘徊,比起思考房书崆留下的东西究竟所谓何意,比起谋算玉潇湘究竟要怎样将他引蛇出洞,他更急切的,居然只是那一眼的景色。

“自然是叫慕容……”

红月脱口而出,下一刻,脸色尴尬,她忽然想起,自己听到的传言再多,对那个疑似皇子的人的称呼,始终是慕容,除了皇家的姓氏,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为何,谁都不知道这个人被皇家相认的时候,是叫做什么名字。

君天遥不是会无缘无故关注八卦消息的人,他最关心的,永远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脑海中灵光一现,红月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难道那个人是……”

君天遥被她的话吸引了恍惚的注意力。

“玉教主?”

她到底有些不敢一直直呼玉潇湘的名字,毕竟是积威已久。

君天遥撑在下颔处的手,一下子沒有忍住,按在了桌面之上,庆幸,自己手中沒有拿着从旧房子中找到的陶罐子,要不然,会四分五裂的,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现在的心情。

“玉潇湘沒有这么神通广大!”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算了,他到京城中肯定有大动作,不会一直毫无动静,我猜着,他的目标,不是皇宫,便是摄政王府,京城中,只有这两个地方会存在吸引他的东西。”

“明日找处宅子,隐蔽些,要能够随时监看到这两个地方的动静!”

君天遥发誓,他再也不会去思考那些会让自己分神,会让自己难以想通的事情,这样想着,他要做的事情再次占了上风,有条不紊地吩咐了红月接下來的动作。

在君天遥这里努力寻找玉潇湘的行踪时,另外的地方,也有人在讨论他。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冷漠的男人满面郁色,面对着凭栏而立,一袭白衣如雪,飘飘然宛若月下仙人的男子,恨不得将他推到栏杆之下。

“我差点儿被人杀死,你难道便不曾想要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情吗?”

男子转过了头,脸色苍白,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让人寒意凛凛,唇色,是不健康的深紫色,话刚说完,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男人沉默了片刻,在男子脸上的哀色渐渐消散时,冷然开口:“你的本事,我清楚的很,从來只有你算计人,哪里轮得到别人伤害你?”

凄然一笑,玉潇湘眼底,真的是痛楚:“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此错待我?”

“你沒有任何地方对得起我!”

即墨轩恨然开口,玉潇湘脸上的哀意一收:“我对不起你?我玉潇湘自问负尽天下人,却从來沒有伤害过你一丝一毫,当年,若不是我,你哪里能够从你皇叔父的手中保住性命,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我对不起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