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舟并没有找到任绎。

他刚刚走出没多远, 脚下飞舟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而在飞舟摇晃那一瞬间,舟上的每一个修士心底都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悚然之感他们被盯上了。

无尽海上的妖兽不知凡几,虽然因为秘境现世的震**, 海面上出现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但是这所谓的“安全”也只是相比较而言,谁也不敢保证一路行来都不会出事。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所有前往秘境的修士都乘坐玄清宗的飞舟前往。

倘若单独御剑而去, 说不得半路上就成了那个妖兽的腹中餐。

而此时此刻,不管是刚才舟身剧烈的摇晃, 还是这股还未见到妖兽真身就感受到的沉沉压力, 都意味着“来者不善”。

这么大的震**, 同在飞舟上的任绎当然也察觉到了。

他同时心中生出一种隐约的感触, 他觉得这股力量多少有点熟悉。

任绎抬手激活了房间内的防御法阵, 对坐在另一边的小燕尔交代了句先在房间里面好好呆着,自己则起身往外走去。

就算不为验证自己的猜测, 任绎也是要出去的。

不管是先前的大比还是这时候的飞舟, 玄清宗在此次秘境之行中,都是以一个主导者的姿态出现的。可想而知,等到这次秘境之行结束, 玄清宗在两洲的声望都要大大增长一截。

但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当然也是有代价的。

大比那会儿全宗上下都忙得晕头转向就不必说了, 这会儿在飞舟上,玄清宗门下也承担了护卫的职责。任绎作为宗门的客卿长老,这会儿听见外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必然要出去看看的。

燕尔也明白这事。

她自知修为低微, 就算跟上去也只帮倒忙, 因此一口答应下任绎的嘱托, 又略微紧张道“任大哥也小心。”

任绎冲小姑娘安抚点了一下头。

等任绎到甲板上时, 燕朔云已经在了。

这也很正常, 玄清宗掌门年事已高、坐镇宗门,这次秘境之行一众事务都是燕朔云负责,他得知情况必定比飞舟上的其他人都早些。

燕朔云这会儿已经退去了平日散漫的神色,眉宇间尽是肃然。

甲板上的状况有些混乱,但燕朔云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过来的任绎,后者无论何时出现在人群中都是极为瞩目的。燕朔云稍稍皱了眉,只是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任绎知道燕朔云是在顾及他的旧伤。

重塑的灵根终究不比本身,再加上他经脉的伤处虽然愈合,但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这些年在燕朔云的照顾下,任绎很少有动手的机会,即便动手也多是小打小闹,不会用尽全力。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如此,也怪不得燕朔云刚才没有派人通知他。

任绎环顾了一圈甲板上的乱象,径直往前走去,只是等他刚刚站到燕朔云面前、问了一句“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后者回答,旁边的一个修士突然就大声喊叫了起来,“龙!魔龙!!是魔龙!”

随着这道尖锐变调的声音,飞舟四下遮蔽着视野的暗色浓云间隙,突然出现了一段覆盖着鳞片的庞大身躯,鳞上是斑驳的黑色痕迹。那妖兽露出的这一段就足有数人和抱那么粗,它上下都被云层遮蔽、无法窥见全貌,在后者这么庞大的体型之下,原本令人震撼的飞舟竟也显得渺小。

而甲板上的人对那声喊叫的反应也各自不同,有的面露惊恐、瑟缩后退,试图将自己藏身到一处有遮蔽的安全所在,但有的人却露出了狂喜到近乎狂热的神色。

有关这个秘境的猜测众说纷纭,其中之一便是当年清冉剑尊留下传承之地。不过这种猜想的可信度,在此之前也基本和“让凡人飞升的仙丹”一样白日做梦的程度,大家也只嘴上说说,没有人真的相信。

但现在不一样了。

“魔龙”出现了!!

当年剑尊封印魔龙的传说到现在仍为人津津乐道,如今见了这“魔龙”后,不少人已认定了下面那秘境便是当年剑尊留下、镇压魔龙的阵眼所在。

其实这个猜测也没错,任绎没什么给自己修坟包的爱好,毕竟即便那是一个马甲,任绎也不想死了那么多年在被挖坟刨尸(就比如说现在),只是当年的情况实属被逼无奈。

魔龙是这个世界大劫的化身,它本身的存在就属于小世界组成的一部分,只能被封印、不能被杀死。

想要有一个足够牢固的封印,作为阵眼的存在必须足够强。

正好剑尊这个马甲给未来天命之子的金手指也已经留下,名声也闯得差不多了,基本可以功成身退,任绎直接废物利用,用马甲本身当了阵眼。

甚至为了防止眼下这种刨坟的缺德事,任绎还特意把封印落在无尽海的中央海底。

却不料千防万防,仍旧没有防得住。

谁能想到呢,若干年后他居然会和人一起去自己的坟包?反正任绎当年是没想到的。

说实话,任绎对这群人闯秘境的行动不怎么看好,因为这些人所谓的“秘境”,实际上单单只是一个维持封印的阵眼,里面空****的一片,想在其中找什么传承根本不可能。

不过想也知道,他这话说出来绝对不会有人听,还要被怀疑一下消息来源,任绎很干脆的保持了沉默,反正他也是要往秘境去的。

不过任绎很显然低估了这群人的狂热程度,在短暂的静默后,只听有人哈哈大笑了一句,“想必当年剑尊早就料到今日之事,故而才留下秘境传承以解危局。殷某不才,先走一步,也好为各位探探路。”

他话还未落,人已经御剑出了飞舟,像是生怕被别人抢先一步似的。

任绎“……”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剑尊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那位殷姓道友虽然胆子大些,但是不管是实力和运气都不怎么好,刚刚御剑出了飞舟的防护罩范围,就被外面的气浪搅得一个倒仰,连脚下的飞剑都踩不稳了。

那“魔龙”在周围盘踞,纵然有飞舟上的护阵遮蔽,落在人身上的威压仍旧让灵力运转滞塞,外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按说那位殷姓道友现在返回飞舟还来得及,不过显然他足够自信,仍旧御着剑摇摇晃晃的往前。

这会儿的过度自信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都不等那“魔龙”出手,他没飞出去多远就被一道狂风掀了翻,直直的坠到了云层下方。云层遮蔽,众人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但谁都知道下面是无尽海的无垠汪洋,这一掉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这位殷道友多结局并没有给飞舟上的人足够的警醒,反倒是因为有人开头,舟上的人心越发浮动起来。

“剑尊传承”这四个字,足够让人陷入疯狂。

又接二连三的有人冲出了飞舟,御剑的御剑、用灵器的用灵器。

燕朔云只在旁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旁边玄清宗弟子倒是有几个不知所措的,下意识的看向大师兄,燕朔云冷淡地摇了下头玄清宗虽有护送的职责,但是有人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任绎的情绪则要复杂的多,毕竟这事多多少少跟他也有点关系。

但是再怎么复杂,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的想法这会儿倒和燕朔云有了默契自己找死,旁人是拦不住的。

果然,出去的那些人要么被风浪掀翻,要么落入了妖兽腹中。

风云搅动间,飞舟上的人终于看清了那“魔龙”的真面目。

说是“龙”,实在有些抬举它了,无角无爪,那只是一条巨蛇。

尖利的獠牙泛着寒光,它一张口、那几个侥幸逃脱的修士便被囫囵吞了下去。

这白送上门来的血食激起了这畜生的凶性,看它这庞大的体型便可知晓,刚才那几个修士还不够它填肚子的。理所当然的,它将视线对准了飞舟。

任绎觉得,以这东西那看似个头不小、但是大概率发育不良的脑子看来,这飞舟大概相当于一个高级自动投食器。

被前面那一群人的下场警醒,还在舟上的人终于从那种头脑发热的境地冷静了下来,一时再也没有人莽莽撞撞往外闯。

但这样的情况,在那条巨蛇看来,可就不怎么令蛇高兴了。

黑蛇的躯体在云层中游动,巨大的蛇尾直接冲着飞舟抽了过来,但是半空中被层层亮起符文阻滞,玄清宗这飞舟上的护阵与气势不凡的舟身确实相配,牢牢地挡下了这一击。

不过冲击带来的余波仍旧让整个舟身一阵剧烈的摇晃,舟上人有的来得及勉强抓住附近的东西固定了身形,个别几个倒霉的直接咕噜噜地滚到了另一边。

按说这是个足够令人庆幸的场景,但是燕朔云的神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任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一尾巴之后,护阵上有好几道符文彻底灭了下去,而任谁都能看出,刚才那一击对于黑蛇来说只是随意为之都试探,可就连这样试探一样的冲击,飞舟也撑不了几下。

若想凭借护阵固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燕朔云握住了手边的刀柄,露出了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的神色。

只是他刚刚想要往外走,却被另一个人抬手拦住。

燕朔云顺着那手臂往侧看去,对上了那张一如既往昳丽、却陡然带上锐气的面容。

他看见那人笑了一下,开口“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