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表嫂救我一命◎

“放开我。”姜予安轻声道。

贺延臣怕她不高兴, 松开了手。

姜予安低头,重新拿起绣绷,给姜莫承绣荷包, 没有理会一旁观察她脸色的贺延臣。

想想贺延臣出生至今, 还没有谁能叫他忐忑不安地看脸色,姜予安是唯一一个。

“你生气了?”贺延臣看了半天, 并没有看出什么结果,开口问道。

“没有。”

贺延臣不敢肯定是真不生气,还是说的假话,试探着搂着她的腰,下巴轻轻靠在她颈窝。

姜予安没有挣扎:“作为你的妻子, 我不会拒绝。”

“那姜予安呢?”贺延臣问道。

若是被人看到, 在外杀伐果断, 冷面断案追凶的贺大人,面对妻子这般软语, 估计是要惊掉大牙了!

她倒是有些诧异,贺延臣会这般问。

姜予安想了想, 和他说道:“我想通了。”

“嫁给你, 我很幸运。”她放下手里的绣绷, “不管是你,还是婆母, 公爹他们, 待我都是极好的,在定国公府, 我的生活比在永安侯府还要自在, 还要开心, 我感激你们每一个人。”

姜予安出神地看着窗外:“我可以允许, 你只把我当妻子,之前的事,我也都已经原谅你,理解你了,所以,喻之,你不必如此。”

“可我知道不一样。”他抚着姜予安的头发,直起身,看着她的侧颜。

“我知道鲜活的你是什么样子。”

贺延臣见过她曾经,小心翼翼地踮脚靠近他,即便害羞,还是会坚定的走向他,纵容他。

她曾经真的满心满眼是他,她把他当成贺延臣看待,可他没有。

鲜活的她,被他亲手推进了深渊。

姜予安有些鼻酸,眨了眨眼。

“待从汴州回来,那个药,你不用吃了。”她指的是之前避免怀孕的药。

“飖飖……”

“我说真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

“好。”如果这是她所愿。

“早些睡吧。”姜予安把绣篮放下,起身说道。

贺延臣越了解她,越知道打开她心扉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姜予安是聪明的,她会规避伤害,如果已经受伤,她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他做好了准备。

他起身,给她拿了牛奶,他今日特意吩咐人去庄子上给她打的,林业说喝点奶助眠,也会叫她恢复的快些。

“喝了再睡。”他拉住要躺上床的姜予安。

姜予安也没有拒绝,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她还有姜莫承 ,她知道自己现下有多糟糕,她也想自救。

见她喝完,贺延臣接过碗,扶着她躺好,放了碗吹了蜡烛,也躺进了被窝。

他拢着她:“我也想要个荷包。”

“好。”姜予安迷迷糊糊地应答。

既然他又说了,便给他一个又何妨。

之前那个,是带着目的问她要的,这回,他想要个真正属于他和姜予安的荷包,也希望日后每一件东西,物品,都没有别的东西在里面。

贺延臣明白自己之前有多过分,也认真在反思,调整和姜予安相处的心态。

“这几日准备东西吧,要出发了。”他轻声道。

“嗯……”姜予安的声音已经迷糊了。

贺延臣失笑,没有再扰她清梦。

第二天姜予安起身的时候,贺延臣还在,他应该是下朝回来了,倚靠在美人榻上看东西。

“怎么回来了?今日不用上职吗?”姜予安问道。

“等会去。”贺延臣笑笑。

他起身过去,给姜予安披上衣服:“去洗漱吧,我有事和你说。”

姜予安点头,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经摆好了。

贺延臣叫她们下去,给姜予安盛了碗汤。

“怎么了?”

“西湖公子的那个赌坊,三房有参与。”贺延臣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

“三房?”这姜予安倒是没想到。

三房有参与,那事情就复杂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西湖公子刻意接近贺绪宁,想要借贺绪宁的家世和钱财,还不是很复杂,左不过一个西湖公子罢了。

但如果里面还有三房的手笔,联想到盛曦那个女子,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近些日子,也就二房的几个女儿过来稍微走动了一二,其余的,盛曦她也没见过。

“为何盛曦敢那么明里暗里陷害绪宁?”姜予安不解。

“那个叫盛曦的,不过只是个棋子罢了。”

姜予安蹙眉:“此话何意?”

“祖父娶了两任妻子,若是说起来,我们算是身份尴尬的,但在祖母过世之前,父亲就已经被立为世子,即便祖父娶了续弦,生下了三叔,也于事无补。”贺延臣慢慢和她讲着这个府里的前因。

“幸好父亲有本事,直到祖父去世,父亲没有什么过错,自然谈不上废黜,可三房是有些不满的,若按照他们的说辞,三房算得上是长子,贺延青也还算有点本事,尤其现在老太太还在世,定国公的爵位是轮不上了,可子女们的婚事,地位,仗着还没有分家,是要争一争的。”

“这么多年,三房在大房这里拿了多少银子,恐怕三房自己都已经算不清了,那日我们也见过,三房在这府里,除了没有爵位,和大房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爵位已经够叫他们肉疼,更别提前面还拦着一个我,一个绪宁。”

“我还好说,贺延青虽然比我官职低一些,但这些年立了不少战功,陛下是看重的,娶的妻子家世也很高,是范阳卢氏嫡系的女子,现下跟着他远在边疆,和我相比,也不差什么。”

“唯有三房的女儿,绪宁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定国公,是定国公嫡女,更是皇帝的亲外甥,光这两个身份,也够绪宁未来嫁个高门,但三房的女儿身份就尴尬了些,身份不够,未来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绪宁去的,所以,盛曦来了。”

下面的事情,贺延臣不解释,姜予安也懂了。

盛曦是盛氏手里的刀,别的没有办法,那就叫贺绪宁名声不好,但她也不敢做的太狠,不敢像林氏对姜予安一般,也只能是使使绊子,给众人留下一个贺绪宁跋扈无礼的印象。

“怪不得……”姜予安喃喃道。

“父亲本就心软,再加上老太太还在,头顶上多多少少还带了个孝字,自然也不好多管,母亲更是不愿意和三房有争执。”

“最关键的是,盛曦干的事情,只能说是无伤大雅,反倒是绪宁,气不过就会吵闹,慢慢的有理也变无理了。”

但这种情况,定国公不好开口,金贵的长公主不屑和三房争闹,而贺延臣,平日里公务忙,头上有父母,对面是长辈,他也难说些什么。

只有姜予安,掌大房的中馈,和三房对接,还是个新嫁妇,她开口,打破这个局面,才是最合适的。

若是有人施压,贺延臣正好名正言顺的给她撑腰支持她的动作,一切就顺理成章起来了。

第85节

“此事,绪宁那边还得你多操心。”贺延臣放下碗筷,给她把头发拨在一边。

“那三房那边呢?”

“父亲是心软,不是傻,也不是任人欺负,此事只有父亲出面,才合适。”贺延臣说道。

姜予安点了点头。

“至于第二件事。”贺延臣抿了抿唇。

此事已经成了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刺,可贺延臣必须要说,也不得不说。

刺只有挑出来,伤口才能长好。

“是关于汴州。”

姜予安没想到他会和她说实情。

虽然这件案子和她父亲有些关系,但她之前一直以为贺延臣还在调查,还没有查清楚。

他说去汴州是取证,她也没有多问一句,若是贺延臣想说,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他不想说,姜予安无论如何问,都得不到答案。

“此事要从我遇到你之前说起。”

一年多前,下面的机构递上来了一件案子,死了十几个人,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什么线索,捉不到犯人,所以提交到了大理寺。

这些人都有共同点,脖子上印着姜予安荷包上的那种图案,比起后来在行宫,姜予安看到的那些人脖子上的更残缺一些,被一刀毙命。

贺延臣一开始怀疑过是什么组织,可那种花样,在江湖上问遍了,调查遍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直到有一天,又死了一个人,他脖子上也有图案,更残缺一些,但手心里,却画了一个完整的花样。

因为那些日子有雨,他手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了许多,贺延臣找来专人复原,最后得到了姜予安荷包上的那个图案。

后来,圣上要他秘密调查土地兼并一案,贺延臣就把此事先放下了,那个时候因为土地兼并一案涉及的人太多,贺延臣被追杀了一路,直到遇到姜予安,救了他一命。

那晚他并没有发现姜予安荷包上的图案,姜予安也并不是日日都戴,只是偶尔会配着衣服戴那个荷包而已。

他是在她定亲之后,才发现的。

贺延臣本来以为,姜予安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万万没想到,她会退亲,求上门来。

从他发现了姜予安身上的花样之后,贺延臣就明显感觉到京城中躁动了许多,出现了很多面生的人。

贺延臣知道,可能接近姜予安,是突破口之一。

可娶她,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若真说起原因,可能是寒音寺那晚,她就已经走进他的眼里和心里了。

他叫人仔细调查,一直去了泉州,带回来了消息,和姜予安的父亲有些关系。

也就是那天,他在那个册子上圈出来了姜予安父亲的名字。

随着调查的深入,涉及的东西越来越广,越来越深,甚至一路查到了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

一个谁说起来,都是一个内敛温柔的皇子。

三皇子的封地是汴州,汴州是一个富饶的地方,皇上并没有亏待这个儿子,但去往封地,基本上代表着和皇位无关。

本来众人眼里,三皇子安安分分地呆在封地,可大量的金钱流入,大量的死士,甚至,一整条铁矿,别国探子。

贺延臣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和丝竹阁的案子串联,整条线清晰了许多。

本以为丝竹阁只是单纯的一件独立的案子,没想到竟然和汴州相关的事宜联系了起来。

丝竹阁买卖良家女子,一些“品相”比较好的,会被送往汴州,送给当地的一些官员。

丝竹阁的金钱流水,远比贺延臣想象的要大,几乎可以说,丝竹阁赚到的钱,完全可以养活五百人的军队。

钱,人,铁矿,封地。

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偶然打翻的茶,让姜予安父亲留下的线索显露了出来。

他叫人秘密去了扬州,拿姜予安父亲留下的东西。

是一本账册。

姜予安的父亲发现泉州有比众人认知中多的多的别国商贩。

这些商贩的经营竟涉及铁矿之类,并且感觉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普通人。

他起了疑心,去调查,发现出海经商的很多钱,都分支流入汴州。

这个发现让他细思极恐,急忙上书,他官在泉州,并不能去汴州亲自调访,但也偷偷派了心腹去,可心腹了无音讯。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把姜莫承送去了扬州,暗中调查那些别国商贩,把他们经营的明细,流入汴州的途径,数目,一一记录了下来,秘密托人送去了扬州。

之后没几天,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贺延臣看到和账本一起拿回来的信,知道姜予安父亲的死,多半是被灭口,但姜予安祖母过世,他一时间不敢给姜予安知道,把这个消息按下了。

一切的一切都连上了。

丝竹阁只是硕大一张网的其中一个枝节罢了,像丝竹阁一般的地方,想必还有很多。

再说起当初追杀姜予安的人。

并不是晋朝人,但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获得很多有用的线索。

只有一条,他们来自羌国。

羌国频繁骚扰晋朝边境,朝廷经常派人镇压,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可这回,这么多羌国人进了晋朝的地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就是,他们脖子上都有印记,恐怕也和汴州有关。

这个繁华的外壳下面到底藏了什么暗流,贺延臣有了猜测。

铁矿用来制作兵器,一整条铁矿,足够装备两万人的队伍,大量的银钱养这些私兵,至于那些羌国人,要么是他们挟持三皇子,秘密侵蚀了汴州,要么……三皇子和他们是合作关系。

总之,此事恐怕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断案讲究一个前因后果,因,于三皇子而言便是皇位,于羌国人就是晋朝。

贺延臣打心里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温润的君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去汴州,便是查证是否属实,他已经报给皇上,圣上密旨,叫他速速出发,前往汴州,一经查实,不必上报,押回京城,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如果三皇子真的做了,那就是谋逆,是造反!

如果他没做,晋朝可能就会组结兵力,灭了羌国。

如何做,只看贺延臣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姜予安没有想到,一个图案,竟然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谋逆……”

“不管是哪种情况,未来一段时间,可能都要不安生了,父亲可能都会前去带兵,很可能有仗要打。”贺延臣牵着她的手。

“此次我们秘密前往汴州,带的人不少,不必担心,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贸然出手,必然败北,后患无穷。”

“别怕。”

“我父亲……是被灭口的?”姜予安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贺延臣叹了口气,坐过去把她拢在怀里:“我就担心你会难受,所以才犹豫何时跟你说清楚,都过去了飖飖,现下还不知背后是谁,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的,你信我。”

姜予安一直觉得父母死在了为国为民的路上,即便她从小无父无母,但她是骄傲的,可如今,贺延臣告诉她,她父亲是被人杀了的,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她心头一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嗯,我信你。”

贺延臣松了口气,把她搂的紧了些,还好有些事情她还是想依靠他,信他的。

姜予安缓过神来,心神不宁地重新拿起汤匙吃饭。

正吃着,巧云站在门口禀道:“夫人,芝元堂的盛曦姑娘来了。”

姜予安和贺延臣对视了一眼,她喝了口汤:“让她进来吧。”

今日姜予安起的有些晚了,吃饭也晚了一些,再加上贺延臣和她说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早已经过了吃早膳的时间。

盛曦也是没想到姜予安还未吃完早膳,也没想到贺延臣这个时间还在。

她强忍住回头想看一眼时辰的冲动,轻柔福身:“见过表哥,表嫂。”

盛曦就这样半蹲了许久,姜予安见贺延臣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抬了抬手:“起来吧,盛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贺延臣,示意贺延臣出去再说,可两人都当看不见一般,没有说话。

盛曦骑虎难下,最后也只能笑着,委婉开口:“想必表嫂……”

盛曦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姜予安打断了。

“直言便是。”姜予安说道。

盛曦脸色一顿,嘴唇开开合合,不知该怎么说此番前来的目的。

最后她豁出去了,跪在姜予安面前:“求表嫂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姜予安疑惑道,“盛姑娘何出此言?”

她隐隐猜出了几分。

“之前对绪宁,实在不是出于我本意,如今……”盛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处境。

盛氏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国公和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她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极大可能会牵连到盛曦。

因为在贺绪宁身上,盛氏的好闺女可摘的清楚,她清清白白的,不清白的只有她盛曦罢了。

盛氏为了保全自己,极大可能把她推出来顶包背锅。

如今众人只知贺绪宁犯错挨了打,可盛曦对盛氏做的事情可是门儿清,贺绪宁被这般痛下狠手打了一顿,必然和西湖公子那边扯不开关系。

虽然做的隐蔽,但贺延臣可是号称什么蛛丝马迹都能查到的,也不保险。

若是事发,定国公想必过不久就会找上门来,盛氏当然不是傻子,已经开始想对策了。

而这个对策,只会是盛曦。

盛曦和贺绪宁不对付也是全府皆知的事情了,嫁祸给她,合情合理,她什么背景都没有,在盛家,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盛氏把她推出来,即便她没命了又如何?

盛家哪有定国公府势大?

第86节

盛曦被接到定国公府,就是因为想借着盛氏,嫁个好人家,盛氏也应了,所以盛曦才帮着盛氏做那些事情。

可如今,眼看着盛氏自身难保,盛曦别说嫁个好人家了,很可能会背着这些个烂摊子,坏了名声被赶回家去。

她不傻,盛氏找盛氏的出路,盛曦自然也得给自己找条退路。

姜予安,就是她的退路。

姜予安身份不高,却嫁给了定国公府里说一不二的贺延臣,这么久了,贺延臣对姜予安如何全府都看在眼里。

盛曦也知道,这件事情求到定国公面前,她不够格,也太直白。

只有姜予安,和她算同辈,又和这件事挂钩紧密,求她,便算是求贺延臣,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退路。

“表哥表嫂想必也清楚我要说什么,盛曦就不拐弯抹角了,姑姑做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一二,并且留有记录,如今姑姑想让我顶下这些烂糟事,盛曦不愿,只想平平安安回盛家去。”

“你先起来。”姜予安说道。

盛曦还跪着呢。

盛曦摇头,给姜予安和贺延臣扣首。

姜予安心情复杂,之前,盛曦一张嘴,眼泪说来就来,叫贺绪宁吃了不少亏,如今走到他们二人面前,这般难堪,一滴泪都没有流。

“起来说话吧。”贺延臣开口道。

盛曦心中一喜,贺延臣这话,便是应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