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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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气氛破坏者, 沈含晶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跟着徐知凛走进去,稳稳踩地,大模大样。

毕竟她如果是不速客,那他就是叛逆者。

明知长辈不喜欢, 还要把人往家里带, 十足反骨。

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里, 他们走向人群。

客厅挑空很高,最吸引目光的是一整面的鱼缸,以及石材纹理拼成的大面积背景墙。

气派归气派,但整体装修以浅色为基本色调, 家具也是自然朴素为主, 跟想象中的老派豪奢风不大一样。

放眼全场,认识, 或说记得的人不多,也就江家兄妹。

江廷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而江宝琪目光闪躲,像是生怕听到沈含晶打招呼,一直背身或侧面觑她。

一片寂静里,二楼传来点动静。

银白头, 两鬓还有点苍斑,老徐董被搀着出现。

他往下扫一圈,视线拂过最后进来的两人:“都愣什么, 开桌吧。”

已经是祖辈的人了, 行动虽然有点不利索,但声音清而有力, 气场还是在的。

他说完话, 楼下很快就恢复热闹, 一群人装也要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高高兴兴走去餐厅。

年夜饭,一年到头人最齐,最热闹的时候。

沈含晶笑意得体,在一众徐家人里适应良好。

老徐董面色寻常,并没有厉声喝斥或驱赶,而是直接无视她。

各怀心思,在开场的假热闹里,渐渐迎来真热闹。

不少家庭都有说贺辞的传统,像徐家这样注重长幼尊卑的,当然也没少得了这一环节。

嘴最甜的,还要属江宝琪。

她打小在徐家长大,跟老徐董祖孙两个特别亲,上去就说了一堆吉祥话,逗得老人家不停点头,还破格喝了半杯酒,可以说是相当给面子。

江廷呢别看长得**,嘴里却没什么花活,几句吉祥话刚出口,就被一群人追问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鸡一嘴鸭一嘴的,江廷连说惹不起,灰溜溜回了座位。

等挨个去贺完,所有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某个位置,气氛陡然又凉下来。

“咳,”有人提醒式地清嗓子:“知凛。”

桌面两个杯,徐知凛递一支给沈含晶,再带着她离开座位,去了老徐董身边。

“爷爷身体健康,松柏长青。”

在他后面,沈含晶跟着喊人:“祝您……”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老徐董看也没看她,攒眉问徐知凛:“一年就这么一天,你非要让我不好过?”

“您一直催我谈女朋友,我听您的话,这就在谈。”徐知凛握着杯子,对答如流。

“除了她,跟别的女人你就处不了了?”老爷子目光突刺:“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哪一个比不过她?”

餐厅更安静了,有佣人来换骨碟,一看这架势,吓得站旁边没敢动。

众目睽睽下,徐知凛甩出一句:“我早就说过,您有您的标准,我有我的选择。”

“嘭”的一声,老爷子砸了下桌面:“你的选择就是死性不改,就是吃了亏还要上当?非要这种人把你毁个彻底?”

徐知凛毫无反应。

老爷子夹霎着眼看这个孙子,眉目越来越冷厉,最后扔下一句“跟我上来”,拄着拐离席了。

徐知凛没动。

沈含晶轻轻推他:“去吧。”

有点讽刺,明明也就是空有关系的两个人,到这种场合下,居然有种盟友的错觉。

看着徐知凛离开,沈含晶回去坐下。

不久后,陆续有人离席,分散去了不同角落。

听来听去,在场除了江家外,其它都是一大家的,说不上跟徐家特别亲。

按说一大家这种,年节通常都是拆开来自己过,非要跑哪里聚,除了人多热闹外,大概也是关系需要维持,有利可图。

吃完盘子里食物后,沈含晶在楼底逛开,等走到大回廊下,意外听到江家兄妹的对话。

隔着一排绿化带,先是听见江廷恶狠狠在训江宝琪:“你傻不傻,脑子长来养鱼的?她敢找外公,你不会威胁回去,说要找安叔?”

“我,我没反应过来嘛。”江宝琪声音有点蔫。

“你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想看热闹?”

“没有啦,”江宝琪声音发虚:“我以为二哥只会骂她一顿,哪里想到会跟她又搞一起去……”

“什么搞来搞去的,好好说话,不准讲粗口!”江廷扬高调门:“要给外公知道是你牵的线,你死定了。”

“嗐,少吓唬我,外公才不会跟我生气。”

他们兄妹两个拌嘴,沈含晶绕过绿化带,打了声招呼。

这会没什么人,江宝琪倒是愿意认她:“你高兴了吧?我们家鸡飞狗跳的现在,呼吸机都要开起来了。”

说完朝楼上看一眼,心想肯定在吵架,她外公那个老心脏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气出毛病。

再看沈含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她是真心服气的:“你是不是给我二哥下过降头,怎么他一见你就昏头昏脑?”

“别胡说八道。”江廷戳妹妹脑门:“该干嘛干嘛去,杵这累不累。”

江宝琪捂住头,郁闷地夹了沈含晶一眼,气鼓鼓走了。

茫立片刻,沈含晶左右看了看:“我以前……住哪?”

江廷往后面指了指:“现在都锁着,你要想去,以后找徐凛带吧。”

他是没这个胆,外孙跟孙子什么区别,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天开始下雨,脸上刺凉刺凉的。

没在外面待太久,很快,俩人也回了客厅。

客厅的弧形沙发坐了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抱着一瓶比他还要高的果汁,慢慢嘬着吸管。

刚才就是这个孩子,叫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江廷过去就拿人果汁:“一天吃吃喝喝,看你眼睛都胖没了!”

小孩脾气挺好,东西被收了也没哭,卡巴着眼看沈含晶:“大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江廷:“是你二哥女朋友。”

“哦。”小孩儿抠抠鼻孔,在他肩膀上蹭蹭手指,再对沈含晶甜甜地笑:“姐姐好。”

“这你弟弟?”沈含晶看了眼脸都绿掉的江廷。

江廷点点头:“叫宝时。”

跟江宝琪共了一个字,沈含晶继续问:“亲弟弟?”

江廷正拿纸巾擦肩膀,脸更绿了。

可不是亲弟弟怎么着?差二十来岁,他要是结婚早,自己个儿都能生出来了。

一点脚步声接近,有人端着几碗甜汤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吃吧,我看你刚才也没怎么动筷子。”江廷说完,自己拿了一碗,坐下来给弟弟喂。

是红豆圆子,沈含晶也正准备拿,托盘忽然转了下弯,份量最多的那碗到了面前。

抬眼看,拿托盘的婶子对着她笑了笑,微微拘谨,但十分友善。

愣了愣,沈含晶很快端下跟前那碗,说句谢谢。

沙发坐下,沈含晶开始低头喝汤。

隔壁沙发,小宝时喝一口对她咧咧嘴,缺几颗牙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见弟弟腮肉向上还装可爱,江廷气都不打一处来。

寿头寿脑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人善人恶都看不出来。

一碗见底,借还碗的机会,沈含晶进了厨房。

中西厨是分开的,里面很宽敞,灶具全是顶配,地上连油污都不怎么看得到。

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或许是已经过了忙碌的时段,厨房里只留几个人,而中岛台旁边在洗菜板的那位,正是刚才送糖水的婶子。

见她出现,那位婶子马上关掉水:“来来,给我就好了。”

沈含晶把碗递过去,犹豫着问:“您是……罗婶吗?”

罗珍点点头:“是我,你是晶晶吧?沈大哥的女儿?”

没认错人,沈含晶笑笑:“是我罗婶,我爸跟我提到过您。”

“哦哦那就对了,我刚才还不太敢认。”罗珍更加激动起来,手不停在围裙上擦拭:“你真的长大了,比以前还漂亮,我们晶晶真的是都市丽人了……”说着匀了口气,回头叫一句:“老张你快来!”

话音才落,后面的休息室走出一位矮个中年男性。

他留的是平头,下巴圆厚,嘴型有点方。

“这是我老公,他姓张,在徐家当司机的。”罗珍给沈含晶介绍:“那时候你考驾照,我老公还带你模拟过几回。”

沈含晶当然是没什么印象的,对人点点头:“张叔好,我爸说过,跟张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没有没有,不敢说这个。”张国喜连忙摆手:“我们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全托沈哥的福,要不是他愿意带着,我们公婆两个还在厂里苦巴巴的计件。”

“对对对,要不是沈大哥,我们没有这么轻快日子过的。”罗珍忙声附和,又关心地问:“他人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药每天都在吃,医院复查也没什么。”

“还是甲减的老毛病吧?别的都还好?”

沈含晶点点头。

唠一场,罗珍忽然想起点事来:“我听沈大哥说,你现在……不记得以前了?”

“出了点意外,”沈含晶眼梢弯了下:“但我爸说过,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是罗婶带了我两年。”

罗珍点点头:“是喽,那时候我们也刚到徐家,时间上比你爸爸空一点,就先带带你。”

当年的事,罗珍还记得很清楚。

四五岁的女孩子,那么小小一个又瘦津津的,跟在后面帮工,大人转身要是不小心都能撞倒她。

她又不爱说话,教什么都只点头,你以为没听进去,但一问,又能给你复述得很好。

“你从小就聪明,我还说学东西那么快,以后肯定能读大学,进大公司。”说着话,再看着眼前的明丽面孔,罗珍眼眶子突然有点发烫。

她那时候,是真的好懂事。

怕给大人添麻烦,主动说要剪头发,两条黑黑亮亮的辫子给绞了,剃成男孩子一样的洋头,不用梳,连洗发水都用很少。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某天回家,看到她坐在澡盆子前面洗衣服。

澡盆子那么老大,水都不知道她怎么接的,还有两条胳膊,那么细都不够一掐的,自己拎着衣服放搓衣板上,像模像样地刷刷又搓搓。

后来才知道,小姑娘以为收养她的是他们两公婆,所以拼命讨好。

多心酸呐,想起这点过往,罗珍很快就眼泪八叉:“你那时候好懂事的,又特别有礼貌,都没怎么让我操过心。”

这么声泪俱下,调动沈含晶奇异的心绪。

她想自己真是个奇形种,看着别人为自己哭,丁点被感染的感觉都没有,似乎说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幽微影像是有的,恍恍惚惚地,但脑子里更像起了雾,情绪跟现实有点脱节。

看罗珍还在掉眼泪,沈含晶抽纸递过去:“我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不记得,但还是很感激您当年给我的照顾。”

“比起你爸爸对我们的帮助,那都不算什么。”罗珍擦干眼泪,又吸吸鼻子:“对了,你还有一些东西在我那里,要不要拿给你?”

“改天吧,改天我找您拿。”看她情绪稳定些,沈含晶迟疑了下:“关于我的身世,不知道您了不了解?”

这话才问完,手机震响。

接起来,是徐知凛的声音:“在哪里?”

“你下来了?”沈含晶问。

“嗯,在偏厅。”

“好,那我出去。”

挂断电话,再向罗珍夫妻道过别,沈含晶走出厨房。

人还是先前一样多,这么久了,居然没谁提前撤。

往偏厅方向,徐知凛也正好走出来。

隔着宽可跑马的客厅,两人锁定彼此。

徐知凛走过来,人看着气定神闲:“回去?”

“好。”

简言片语后,也没跟谁打招呼,两人离开徐宅。

车速匀缓,他们在后排坐着。

沈含晶觉得徐知凛很奇怪,又不在办公什么的,顶灯还要堂堂开着。

觉得太刺眼,她直接关掉,顺便把刚才见罗婶夫妇的事情给说了。

“什么感觉?”徐知凛问。

什么感觉呢?沈含晶想了想:“原来我以前,也不是人见人厌的。”

没了顶灯,徐知凛全靠感官,只觉得她声音听起来飘轻,像在喃喃自语。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腿面。

人见人厌,怎么会。

那时候的她斯文又有礼貌,成绩从来都拔尖,是大多数人眼里的乖乖女。

他还记得她有多安静多守礼,那时经过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只会低头站好,等他,或者他们一帮人呼呼喝喝地走过。

在同龄人都是唯我独尊的年纪,她情绪稳定,从来没有咋咋呼呼的时候,连说话声音都很小。

还有她每个时期的具体形象,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短发轻盈,长发秀气,一张细骨脸,一双看了就忘不掉的眼。

眼里像有两盏小灯,清透又明澈。

还有不需要用小动作丰富的温静感,从来穿得很简单,但连裙纹走向都让人想多看两眼。

从没见过她哀哀切切顾影自怜的样子,更没有过苦大仇深的情绪。

她脾气像面人一样软和,除了学习余事不管、八卦不谈,身上没有故作和矫饰的智感,却是难以忽视的存在。

应该,也曾经是不少男生心里的白月光。

车辆拐道,路灯闪进后座。

很久没有人出声,车厢里针息可闻。

有点疲惫,徐知凛捏了捏眉心。

手再放下来时,被人摸索着握住。

不很干燥的触感,手指细尖,在他手背挠两下。

接着,左边的人一点点挪过来,慢慢摸上他的手臂:“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好像听到一声笑,那只手从肩头挲过颈部,停在他喉结中间:“什么时候开始,你喜欢上我的?”

黑暗里,徐知凛眨眼,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虚惊一场,我没事诶,不过现在好像到处有情况,大家要照顾好自己。

撒红包,祝大家永远不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