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男把孙方池搡到身前,当成盾牌,将自己壮硕的身躯藏在孙方池身后,孙方池像是被吓呆了,丝毫不挣扎。

眼镜男与黄毛各自警戒着。

同前几次一样,车厢内温度开始降低。

孙方池眼睛不眨,默数自己的心跳,他在等一个机会。

花衬衫即使没有了脑袋,仍像拥有视觉般笔直地走向四人。

随着它脚步渐近,四周越加阴寒,四人同时屏息。

就是现在!

孙方池使尽全身力气,以右脚为轴,三百六十度转身,绕到肌肉男身后,并双手向前狠狠一推。

肌肉男因他的闪身直面花衬衫,神志陡然一滞,无防备的被身后的力道推向前方。

孙方池视线中,花衬衫脖子的高度扩散出一道极细极黑的线一闪而逝,肌肉男停住。

眼镜男右手握紧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一块手表,从手表处泛着淡淡白光挡在身前,而黄毛用手指扣住耳钉,同样使用了魂具。

到底花衬衫攻击了谁?

“咚”的一声,肌肉男的脑袋掉落在地上,鲜血喷洒,血腥气立时遍布车厢,花衬衫弯腰拾起肌肉男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子上,退回到座位上坐下。

“……没死?”黄毛劫后余生,两腿像抽去了骨头似的软,背靠着车厢壁不断下滑。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顺便擦去鼻尖的汗水,“它不止攻击了一个人。”

“你们都?”孙方池皱眉,这可不妙,之前三次都是单人遇袭,一次在三号车厢,花衬衫死了,一次在一号车厢,肌肉男存活,一次在四号车厢,孙方池幸存。

怎么这次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式?

难不成加大了难度?孙方池陷入沉思。

眼镜男道:“我想,我们之前想错了,受袭击的人数很可能跟车厢的顺序有关。除了在一号车厢以外,其它两次,并不是鬼只攻击一个人,而是当时车厢内只有一个人。而这一次,我们有四个人,鬼袭击了三个人,在三号车厢。”

“有可能!”孙方池不容质疑道:“下一站,我们得回到一号车厢!”

“可我已经没有保命的机会了!”黄毛捂着脸低吼,“再碰到一次,我死定了!”

孙方池道:“我也一样,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去一号车厢,在那里,至少我们各自有三分之二的机会活下来。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眼镜男深知孙方池说得一点没错,当即绕过肌肉男的尸体,靠近车门等待。

孙方池拽着黄毛走到门边。门外亮着昏黄灯光的车站平移过来,伴随着到站广播,地铁缓缓停住。

车门外赫然站着一位新乘客。

三人齐齐色变。

“死定了……死定了……”黄毛眼泪鼻涕一起淌,双手使劲儿揪自己那头杂乱的黄发,“我不想死,我害怕……”

眼镜男满脸绝望,“死局……不可能的……”

死局吗?

不是说都存有一线生机的吗?

生路在哪儿?

这一刻,孙方池的所有无用的情感都被屏蔽,唯有理智最清晰,从进入游戏开始,所有的经过,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在他脑中一一流过,一定有细节被忽略了,到底是什么?

那个能解决眼前困境的细节?

孙方池的思维急转。

——地铁即将到站……注意安全!

广播声结束,地铁门鸣叫着打开。

新乘客的舌头伸到胸前,眼睛暴凸,站在门口与三人面对面,眼镜男与黄毛同时后退一步。

“就是这个!”孙方池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什么?”

“广播里有提示,先下后上!”孙方池道,“我们下车应该不会受到攻击。”

眼镜男道:“就凭这一点?风险太大了!”

每站停车的时间约在两分钟左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孙方池当即立断,一步走近长舌鬼,与它近到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然后开始横着挪出去,安稳地到达站台黄线内。

眼镜男心脏砰砰砰跳得他几乎难以承受,孙方池的举动突破了他想象。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见了恐怖且随时可能夺人性命的鬼,别人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只有孙方池是主动走近鬼魂求生路的!

而且,居然让他做到了!

眼镜男模仿孙方池的动作,紧跟而下。

黄毛两腿战战,跨出时身体不平衡,险些扑到长舌鬼身上,被孙方池一把拉住,险之又险地避开,

却也极近的与长舌头恐怖的眼神对视,黄毛吓得几近瘫软。

“快!往车头跑!”孙方池推他。

“啊嗯!”黄毛拼命跑,“哥们儿,多谢你,我这个人虽然活得不体面,可还有老妈要养。今天能活下来,多亏了哥们你……”

孙方池不答话,他的拖鞋早丢了,脚踩着冰面一样的地砖,寒意直透内腑。

一阵狂奔,三人终于在发车前赶到了一号车厢。

剥皮鬼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像是医学生们用的人体模型一般。

最后一站,最后一次攻击,只要撑过去就能活下来。

三人之中,最有底气的是眼镜男,他还有一次使用手表的机会,只要不在应对上出差错,存活已经板上钉钉。

孙方池与黄毛却只能听天由命,碰运气了。

黄毛一头黄发被汗水打湿,伴着头油,在额前耷拉成一绺一绺的,他用一只手拍拍孙方池的上臂,被他手心碰触到的地方留下了不规则的水渍痕迹,看得出他紧张得要命。

时间流逝,死亡来的措手不及。

伴随着温度的降低,剥皮鬼转头看向他们三人。

孙方池浑身紧绷,觉得剥皮鬼的视线直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黄毛激烈地惨叫,他的半边身子的皮肤突然开始溶解,难以想象的痛楚使他倒地挣扎,然而,已经溶解的皮肤碰到哪儿粘在哪儿,引起更加剧烈的痛苦。

孙方池不忍再看。

皮肤化作的肉糜一块一块的滑落,黄毛鲜红色肌肉暴露在空气中,他仅剩的半边脸上表情狰狞,浑身的肌肉颤动。

慢慢的,他的动作越来小,呼吸越来越微弱。

孙方池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半边稚嫩的脸,第一眼见他就觉得脸上只有蠢没有萌,现在更加难看了。

黄毛仰望着车顶灯光,缓缓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好……疼……啊……”

他的表情凝固在了这一刻。

孙方池伸手帮他盖上仅剩的一只眼皮。

眼镜男倚着车厢壁,盯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不去看地上的惨状。

“看你的样子,对死人的场面习惯了?”孙方池只觉心中有一股气顶得生疼,无从释放。

眼镜男苦笑:“无论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叮咚,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请各位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顺序下车。

灯光明亮的地铁站出现在车门外,眼镜男在踏出车门的前一秒道:“十天后,会进行下一个任务。”

孙方池松开黄毛,最后看了一眼车厢,剥皮鬼早已消失无踪,除了黄毛的尸体外,地铁没有任何异样。踏出车厢的瞬间,孙方池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自己两居室的客厅,面前的恐怖片还在播放,旁边一身白裙的步西灵正关切地看着他。

“西哥,好久不见啊。”孙方池扯出个微笑,再见到步西灵居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小方,你受伤了?”步西灵焦急道。

孙方池低头看看自己领口的血迹,还有掌心黏腻的血渍,“我洗个澡先,一会儿说。”往浴室走了两步,又自己嘟哝了句,“啊,还得再买双拖鞋。”

“小方……”步西灵担忧地望着浴室方向。

热腾腾的水流从花洒喷洒出来,孙方池洗掉身上的血渍,换了身衣服,脖子上没有伤口,应该是在退出游戏的时候自动复原了。拿了罐啤酒,孙方池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步西灵小心翼翼地问:“小方,你……没事吧?”

孙方池一口气灌了半罐啤酒,“爽!凭本人的人格魅力,妖魔鬼怪纳头便拜,西哥,你是没见我大发神威的样子。”

步西灵松了口气,“什么呀,就会吹牛,像你说得似的,你能夹在门里?”

孙方池一甩头,“我那是大意了,西哥,你是怎么过去的?”

“我正想问呢,那是什么地方?你突然不见了,我还没找两分钟呢,就被拉进一个黑洞,然后就去了你身边。”

两分钟……孙方池估计自己在地铁中待了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你回来多久了?”

“回来也两分钟左右吧……”步西灵不确定道。

“嗯……”孙方池沉思,游戏里与现实中时间流速不同,具体比例还需验证。

“你还没说到底怎么回事呢?”

孙方池喝了口啤酒,表情十分深沉,“在遥远的娜美克星,他们的世界遭到了怪兽的破坏,为了拯救他们的星球,他们制作了灵魂成长游戏,从宇宙各个星球选中有美好品质的人,通过游戏关卡成长,等待时机拯救娜美克星……”

“而我,就是被选中的孩子之一。”

“怎么听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步西灵努力回想。

“你多心了……”孙方池赶紧喝口酒压压惊。

“二十多岁的老男人,还冒充孩子?而且,你身上居然有美好的品质?”步西灵一点也不相信。

“当然!”孙方池自信地道:“英俊就是我最大的优点!”

步西灵:“……”

“欠揍!欠揍!”步西灵气得说不出话来,挥动抱枕一顿胖揍,“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给我胡说八道!”

“别啊,西哥,手下留情……”孙方池惨叫响彻出租屋。

一人一鬼打闹时,大门突然被打开,房东肥胖的身子冲了进来,挥舞着手里十字架,大喝:“圣灵同在!撒旦退后!退后!”

“额……张叔?”孙方池抵挡着抱枕的攻击,对房东的突然造访表示不欢迎。

张叔看见半空中飘着的抱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小孙,咱们快跑!”

“咳咳……”孙方池特别假地干咳几声,“张叔来啦,我给张叔倒杯茶。”

张叔疯狂摇头,“……你没看见吗?”

“嗯?”孙方池扭头,步西灵无辜地放下抱枕,“看见什么?”

“这房子不能住了,快!快走!”张叔语无伦次,手里的十字架捏得死紧。

“我觉得这房子住着挺好的,张叔你快回去吧,没事的。”

张叔快要哭了,“小孙呐,我求你了,真的,你去别的地方住吧,我给你拿一个月租金……”

孙方池很尴尬,“别呀张叔,这房子我住着好好的,我不搬家。”

张叔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小孙,我跟你到底有什么过节?你非要死在我房子里不成?”

孙方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