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岂不是更好,本来就没情面，直接上。”方帅道。
他看的出来于磊苏科等人属于不愿主动背叛伙伴的类型，跟力哥之间不明朗的关系正中他的下怀。
于磊犹豫,这一路走来，虽说力哥总试图甩掉他们,但没有摆出明刀明枪的敌意来……
方帅用眼神示意于磊，让他聆听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
节奏与他们踏步的频率相当接近,若不是那音色明显异常，就跟他们队伍中的人一样。
那种提不起脚来，只能拖着腿一步一步向前，鞋底大面积与地面产生摩擦,发出来的奇异声音，听入耳中，难受在心头,令人恨不得把手伸到胸腔里狠狠挠几下才能缓解。
于磊头微微偏了三十度，眼角余光能瞄到后面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鞋尖。
脚步声跟随的时间越久,众人产生的心理压力越大，断后的三人当中,于磊方帅自恃有保命的办法，状态尚且好些，作为原住民的络腮胡子此时已然脚步踉跄,恐惧到了极点。
方帅再次示意于磊，于磊眼神变来变去,终于坚定下来，“咱们往前。”
“这就对了。”方帅点头，两人一左一右架起络腮胡子，加大步伐,向前方挤。
他们前面就是背着孙方池的苏科，步西灵与张天。
于磊低声道：“快点走，走进他们队伍当中。”
步西灵微微张开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仅仅点了点头。
她明白于磊这句话当中暗含的意思，现在小方受重伤，他们不能一味被动。
几人一旦开始行动，立即就被力哥队伍最尾端的人察觉，他们肩并着肩，把楼梯走道完全填满，“挤什么？”
“就是，想使心眼儿？”
“滚啊，让你们跟着就不错了，还想让我们垫背？”
方帅不紧不慢地道：“这话我可不爱听啊，通道是大家的，你们能走，我们自然也能走。”
力哥的手下们见方帅等人铁了心要挤到前面去，纷纷向力哥告状。
力哥趴在手下背上，距离于磊他们有一个拐角的距离，“通道是大家的，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力哥，咱又不是买东西，还排什么队？你的人脚程太慢，好狗不挡道，干脆让我们先走？”方帅趁说话间，见缝插针推了张天一把，张天个子小人瘦弱，从前方人缝之间挤了进去。
方帅紧跟其后，撕开了一道口子，于磊几个趁机挤到队伍当中。
力哥身边的人见状大怒，“力哥，我去教训他们……”
“站住。”力哥冷声道，“不要做多余的举动，加快速度。”
“力哥……”手下非常不解，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为什么不反击。
力哥叹气：“这里太危险了，越快离开越好。至于他们，挤到中间又能怎么样！”
手下心头一跳，低头道：“是，都听力哥的。”
力哥与手下的交谈时音量很低，于磊等人并未听清内容，见他们半晌没有动静，有些许意外。
“不反击？”于磊疑惑。
苏科下意识回答：“说明力哥心底还挺善良的。”
于磊：“……你的结论一定比他本人善良。”
方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问步西灵道：“你们之前跟他约定过在建筑里的合作吗？”
步西灵摇头，“只是说好一起找到离开城市的出口。”
于磊接过话：“那他不理我们，要么因为他真的放我们一马，要么是因为他清楚，我们的举动没有实际作用。”
张天听来听去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么？”
“意思就是说，后面跟着的东西，可能根本没有害处。”苏科道。
方帅毫不留情地戳穿，“乐观过了头，我更倾向于后面的东西攻击范围与距离或者方位无关，无论我们站在什么位置，都有可能被攻击。”
苏科叹气：“给小孩子塑造点希望不好吗？”
于磊道：“对这小子没必要。还撑得住么？我跟你换？”
苏科拒绝：“你的能力可以帮到大家，我在狭窄的空间里发挥不出来，还是留着力气背人。”
方帅突然扬声喊道：“力哥，谈笔交易怎么样？”
于磊步西灵几人意外地看向方帅，于磊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力哥同样也在问：“谈什么？”
“我想跟你换几张产褥，你开个价？”方帅径直说道。
力哥哑声笑笑，“放屁！你们不是说只要两张？”
于磊拽了拽方帅，“你冷静点。”
他们正身处力哥的队伍之中，周围的人都在怒目而视。
方帅推开于磊的手，“说要两张的又不是我，况且，那个时候我们又不知道雾蜘蛛产褥的作用，现在知道了，才明白当初的交易，我们很吃亏。”
“那我可不管，交易已经结束，当时我问过你们的人，他一口咬定就要两张，这会儿来跟我讨要，算怎么回事？”力哥道。
方帅也不意外，而是说道：“所以我不是白要，咱们再做一次交易。”
力哥道：“你躺下做梦还快一些。”
方帅沉默，于磊劝道：“别固执，现在不是跟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忍一忍。”
“你们难道不想要？有了产褥，我们完全可以超过力哥他们自己走，比跟着他们受煎熬好多了。”方帅反问于磊，他们被力哥压制着，后面又是随时可能袭来的未知的危险，若能有了产褥，顷刻间就能改变此时的处境。
于磊语滞，他何尝不明白方帅的想法，所以他劝方帅不是劝他放弃，而是劝他忍一忍。
方帅看于磊不回答，便明了于磊已经心动，干脆挑明道：“我一定要拿到一张，他不给，我就抢。”
于磊紧张地看看周围，方帅的话说得含混不清，力哥的手下们并没有听清楚，“不要乱说话。”
步西灵突然插了一句，“别那么做。”
于磊一惊，“你、你听见了？”
怪了，身边的人没听到，跟他们隔了一个苏科的人反而听到了。
步西灵道：“小方只要两张产褥，一定有他的用意。”
于磊想想也是，孙方池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举动，“是啊，方帅，我觉得咱们还是等一等看……”
“我承认，你们的同伴可能有点小聪明，”方帅想起与孙方池的一面之缘，“但现在他能不能醒都是个问题，他这种状态，跟力哥交易时，是否神志清醒还做两说。”
于磊再次沉默了，方帅说的也很对，也许孙方池当时重伤思维不清晰……
“不可能！”步西灵坚决维护孙方池，“小方当时非常清醒，而且他绝对会醒过来！”
方帅只当步西灵是个无条件相信恋人的恋爱脑，不愿与她多争辩，问于磊道：“你相信谁？”
于磊举棋不定，他很想相信孙方池的决定，但其伤势确实可能影响了他的决断，这种情况下，再盲目相信孙方池并不算明智。
“找机会动手。”于磊最终决定实施方帅的想法，从力哥一方抢到产褥，足够每个人一张，他们就能摆脱力哥的牵制，同时远离身后的威胁。
步西灵闭了闭眼，“你们去做吧，我不参与，把小方给我。”
苏科躲开她的手，“别，我和你一起，也不参与。”
“苏科……”于磊神色复杂。
苏科笑笑：“去吧，我背着他，保证不会出问题。”
决定动手的于磊和方帅继续在队伍里挤，很快挤到靠近力哥的位置，力哥的亲信立即靠过来挡在力哥身后，“你们，离远一点。”
方帅拖长了音：“凭什么——我有事情想请教力哥……”
力哥的亲信马上掏出简陋的武器，匕首或者钢管之类的，指着方帅，“别想耍花样，滚远点。”
方帅盯着鼻尖不远处的钢管，“能不能拿开？我不是很喜欢别人指着我。”
“哈？你说不喜欢，我就得拿开？你算老几——”手拿钢管的男人一声惨叫，方帅不知何时突进到他胸前，并折断了他的手腕。
周围的人奋起，于磊噌的一声亮出长刀，与众人对峙。
队伍停下，力哥回过神，阴沉的目光注视着两人，“你们想干什么？”
方帅双手举起，手心朝前，“我们就想要几块产褥，好声好气你不搭理，只好来硬的。”
力哥道：“你们的做法可是一点脸面都不要，自己人说过只要两张……”
“不用你提醒。”方帅面瘫似的，“我就不要脸了，雾蜘蛛的产褥你必须得给。”
力哥：“……”他还真拿方帅没有办法。
力哥收拢的人手大多是滥竽充数，空有量没有质，真要打起来就得拿人数去换，可惜他的人还有别的用处。
“给他一块。”力哥道。
身边的亲信恨恨地掏出一块扔给方帅。
方帅接住：“不好意思，一块不够。”
力哥笑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多的没有！”
方帅眯起眼，威胁道：“那力哥是想跟我们动手？”
“随你们便！”力哥铁了心道，“动手就动手，我能给你们的，就这一块，是当初多出来的，别的不可能给你，你多拿一块，我的兄弟们就有一个人没有。”
“力哥！”“力哥……”力哥的手下们感动不已。
于磊把长刀收回，“算了，方帅，一块就一块，你拿着。”
方帅睨了他一眼，“别来这套！我既然拿到了，肯定是我的。只是你临到头来突然放弃，把恶人都推给我一个人做，让我很不开心。”
于磊：“……我没这意思。”
“有没有这意思，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方帅冷笑。
于磊心中后悔，他容易被别人的话所影响，不自觉地被牵着走，之前有孙方池当主心骨还好，这次来回摇摆竟然把同伴给得罪了。
——还是太过依赖别人。
于磊自我反省，立即诚恳地向方帅道歉：“是我态度有问题，抱歉了。”
“口头道歉管什么？”方帅用眼神示意，“你抢下一块，我就当你是诚心道歉。”
于磊深吸一口气，这回无论如何，他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长刀再次亮出，刀尖指向力哥，“力哥，我看你舍不得兄弟们，那就把你的拿出来吧。”
力哥脸色僵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们别太猖狂！”
“想动力哥，先过我们这关！”
于磊扫视一圈挡在前面的人，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力哥，意思很明显，把选择权交给了力哥。
是选择让兄弟们跟他硬抗，还是选择自己受损失。
力哥双拳捏得咯吱作响，片刻之后，脱力一般陡然放松，“把我的给他。”
“力哥！”
“不要啊，力哥！”
“怕他们个鸟！我们一起上，揍死他们！”
力哥摆手阻止，“大家听我说，太危险了，不宜跟他们发生冲突。”
“可是——”
“我就是个残废，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给兄弟们指路。”力哥摆出高风亮节的姿态，“把你们送出去我就满足了，至于我，有没有雾蜘蛛产褥都无所谓了。”
“力哥……”
“给他们吧，他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力哥宽容得像个圣人。
方帅打了个冷颤，“……真肉麻。”
于磊赞同：“的确。”
力哥给自己的亲信打了个暗号，亲信愣了一下，听从力哥的指示把他身上披着的莹白絮状物拿给于磊。
于磊接了过来，谨慎地握着长刀，“多谢。”
力哥挥手，“兄弟们，继续走，加快速度。”
方帅于磊则放慢了脚步，跟步西灵等人汇合。
包括孙方池在内的七人，有四个人身披雾蜘蛛产褥，苏科及背上的孙方池，步西灵三人没有。
张天积极地道：“姐姐，咱俩披一个。”
“不用。”
张天泄气。
步西灵则问道：“你们不是打算抢到了产褥之后，取代力哥的位置，走前面？”
于磊和方帅两人对视一眼，方帅道：“原先是这么打算，可是通过刚才的交锋，我们发现力哥很可能隐藏了重要信息。”
苏科不解：“没听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狭窄的楼梯间，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于磊方帅与力哥的交谈内容，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步西灵道：“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于磊点头，“的确，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一个小组织的头目，在手下面前不该是一退再退，没有底线。”
方帅喃喃道：“我们都做好了动手硬抢的准备，没想到他还忍得下。”
苏科追问：“所以，他隐瞒了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啊……”于磊沉吟。
几人猜测着力哥可能隐瞒的内容，夹在心怀着满满敌意的人群当中走着。很快，形势发生了变化。
跟在队伍后面的脚步声再一次换了，这回换成了皮鞋的声音，节奏也不再与队伍相似，而是一蹦三跳，十分欢快。
方帅满头黑线，“像个神经病般的男人。”
“嘘！”于磊制止，“小点声，万一触怒了它。”
方帅砸了砸嘴，不再发言。
苏科背了孙方池一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喘气声粗重，步西灵拦住他：“换我来，你已经到极限了。”
张天自告奋勇，“我，我来背。”
步西灵直接把他忽略，试图从苏科背上把人接下来。
就在此时，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像鞋子的主人正向队伍冲刺过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一个透明的西服男人飞快地冲进队伍，从人群中穿过时，他诡异地笑脸映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啊——”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从队伍尾部蔓延到头部，直到透明人影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有人惊惧交加地大声问。
没有人回答，谁都不知道答案。
“死了！”
“谁死了？”
人们乱成一团，队伍当中有一块自发形成的空地，当中有个人趴在地上，他背上的雾蜘蛛产褥照亮了他的脸，诡异的笑容与透明人影一模一样。
力哥的手下们纷纷向力哥寻求解答以及安全感，步西灵几人低声讨论着属于玩家的看法。
于磊捏了捏眉心，“该来的总归会来，力哥一直在怕的就是这个吧，雾蜘蛛产褥也防不住的东西。”
方帅失望，“产褥的作用有限，所以他才会给我们。”
苏科把孙方池放下来，由步西灵撑着，调整呼吸，道：“那咱们是不是该走到前面，撇开力哥他们。”他的技能只能用来逃跑，在人群之中，限制了他逃跑的路径，万一透明人影攻击他，他只能等死。
于磊道：“你考虑得很对，既然咱们知道了力哥隐瞒的事实，就没必要再跟他们耗在一起。”
方帅道：“走吧。”
苏科想要把孙方池背起来，被步西灵抢先一步背起来，苏科见状，也没有再坚持，想着让步西灵背一段距离，自己再接回来。
张天跟在步西灵身边，帮她扶住，还招呼络腮胡子，“五叔，快跟上。”
络腮胡子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进入建筑之后发生的一切冲击着他固有的世界观，冲得渣都不剩，他是真的对张天服气，这小子是心太大，还是缺根弦？
几人正在缓慢地穿过人群，却听见力哥声嘶力竭道：“兄弟们，不要怕，咱们抓紧时间冲出去，停在这咱们都得死，跑出去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许是这话激励了手下们，力哥的队伍重新出发，闷头往下冲，于磊等人勉强跟上，根本无法超过去。
队伍启动的同时，后面一蹦三跳的皮鞋声再次响起，不知疲倦般的跟了上来。
落在队尾的人吓的失去血色，呜咽着奋力向前，然而，再一次的，密集的皮鞋冲刺的声音响起。
透明的西装男人扬着诡异的笑脸从人群当中穿过，纵穿整个队伍之后，消失在黑暗当中。
这次，死了两个人，都是力哥阵营的人。
力哥嘶哑着喊：“别管了，跑！快跑！”
队伍再次加速，周围人的行动肉眼可见的僵硬，像群待宰的羔羊，在力哥的指挥下只知道向前冲。
玩家们倒是在寻找着机会，方才两个人临死前发生的事情，都被尽收眼底。
“是重叠，透明人影跟原住民完全重叠的瞬间，原住民就会死。”于磊道。
方帅点头，“没错，这就是透明人影的攻击方式，它穿过人群，伺机跟队伍中的人完全重叠。”
苏科道：“我们只要避免跟它完全重叠就行了？”
“……理论上说，是的。”于磊带着几分不确定道。
“不对！”张天插嘴，“我看到了，那人影跟死去的人并没有完全重叠，最起码手就没有。”
方帅挑眉，“少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张□□他做鬼脸，“我没看错。”
方帅跟于磊对视一眼，于磊道：“或许他真的看见了，我们不能完全肯定。”
第三次攻击如约而至。
方帅出人意料的大胆，当透明人影冲刺过来时，竟敢伸手捞了一把，左手四根手指的前两个指节从透明人影当中穿过。
透明人影仿佛看懂了方帅的用意，诡异的笑脸扭向方帅，丝毫没有停顿地从人群中掠过。
这回又死了三个人，三具尸体倒下的同时，方帅的四根指头齐齐断掉。
殷红的血涌出来，溅在他披着的雾蜘蛛产褥上，莹白一片上斑斑点点的红色，甚是好看。
方帅右手捂住伤口，张大嘴无声的呐喊，苏科第一时间替他止血，于磊在旁边手足无措，“太冒险了！”
“不冒险怎么得到情报……”方帅有气无力地说，转头看向张天，“少年，你说得对。”
张天憋了半天，道：“……本来我就没看错。”
方帅笑了一声，目光投向于磊，“咱们猜错了，那家伙不是靠完全重叠杀人。”
“……情报很有用，差点我们就走了条找死的路。”于磊肯定方帅的付出。
苏科给方帅的手扎死，“先把血止住，时间久了手指会坏死，等通关了，会恢复的。”
方帅自然知道，只是痛楚并未减少，“若是弄不清楚那家伙杀人的规律，咱们只能试试跑路。”
说话间，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靠近，众人勃然色变，闪身躲开飞速靠近的透明人影。
攻击的节奏加快了！
诡笑着的透明人影直直地冲了过来，刚好对上背着个人的步西灵，步西灵想要闪开，背上的重量压制了她的行动。
……小方，结束了吗？
步西灵茫然地想，短暂的瞬间，她好似看清了身旁几人急切惊恐的表情，脑海当中还想着该对孙方池说声抱歉，没能把保护好。
透明人影冲到步西灵身前几公分之处，突然折向，换了个方向冲了出去。
步西灵不明所以地逃过一劫。
方帅和于磊同时变了脸色，把肩上披着的雾蜘蛛产褥扯下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