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之恐怖在于其载体为修行者。

灾域内的寻常百姓在受到灾厄能量侵蚀后都能与寻常修士战斗,更别提本就是修行者的邪祟,其实力几乎是随着载体实力的提高进而成倍的增长。

最为麻烦的是邪祟的产生并不局限于低阶修士。

饶是那些修行界的大能,精神意志稍有不慎也会受到侵蚀,进而成为极端恐怖的邪祟,这类邪祟一旦出现,最低也是疮痍级,而且还是在人流密集的城市中爆发。

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也正因为如此,靖难司内部对邪祟的重视丝毫不亚于灾厄。

吴寿作为靖难司老仵作,过往显然经历过不少针对邪祟的战斗,如今应对一头杀生级的低阶邪祟自是游刃有余。

土偶变化而成的泥浆束缚邪祟。

枇杷树人的枝蔓吞噬着邪祟体内的灾厄能量,将其尽数转移至自身体内。

整个过程无比顺利,不久前还凶相毕露的邪祟很快就陷入衰颓状态,说到底,它也只是低阶邪祟而已,对余轲和鲁辖而言或许称得上强大,对上吴寿这种老油条,当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黑色淤泥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削减。

余轲注意到邪祟狰狞的外部躯壳正在被瓦解,显露出底下青癸道妖人的骸骨。

是的,骸骨!

哪怕只是存在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作为邪祟载体的青癸道妖人浑身血肉脏腑已然消耗殆尽。

咕~呵~

吸收大量灾厄能量的琵琶树不可避免的遭受侵蚀。

这才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它的外形就开始出现异变,那些藤蔓上隐约有黑色淤泥漫出。

所幸吴寿对此早就有所准备,邪祟彻底崩溃的同一时间,他就施展法术撕下贴在琵琶树干上的符箓,粘合处肉眼可见的被牵连出大团粘稠黑液。

“灾厄能量虽然诡异,但其存在自有根源,青癸道妖人的术法之源亦在于此,只要抓住这一点,消灭它们就不再是难事。”

瞥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两人,吴寿挥手向泛黑的符箓内注入一道灵力。

下一秒,赤红色火焰腾起。

充斥着灾厄能量的污浊符箓在火焰中燃尽,化作飞灰消散于阳光中。

干净利索的反制,让余轲对术法的应用有了新的理解,他期待着过几天重新开放的灯市,希望能买到能够与邪祟相抗衡的,适用于他现在身份的手段。

幽火鸦这门术法固然强悍,可是在城市里的限制还是太大。

余轲毕竟是靖安卫而不是邪道妖人,他在动手时必须顾及民众安危。

不同于余轲对吴寿术法的思考,作为纯粹武夫的鲁辖注意力则是落在倒地的青癸道妖人骸骨上,快步上前查看,过了会儿又说道,

“这家伙果然是青癸道的核心成员,吴前辈,您看这个。”

考虑到对方不久前还是邪祟异变的载体,鲁辖没有冒失到直接用手去哪儿,而是从旁边拿了两根短木条,插进青癸道妖人的颅骨将其提起,转身递到吴寿面前。

失去血肉和灾厄能量的加持,这颗惨白的颅骨依旧显得与常人异样。

准确来说是它的眉心处存在着一个墨青色的“癸”字印记,此时印记上边满是裂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从中钻出来。

“嗯......符合靖难司对青癸道妖人的记述,这群混账总是出现在灾厄之地附近,如此看来,他们掳掠儿童为的恐怕还是那所谓的献祭,赐福。”

盯着颅骨看了会儿,吴寿亦是拧着眉头,转身对自家徒弟说道,

“彩荷,回去之后通知舆情司,无相宗青癸道成员出现在东城区并开始掳掠孩童,务必要引起重视,尤其是那些幼儿学堂,增派守卫,必要时暂停......”

吴寿边说边走向民宅正堂,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他要立刻返回靖难司汇报。

至于现场的后续处理,自然是余轲和鲁辖的工作。

等吴寿带着彩荷乘车离去,官府的人进场开始处理掉那些可能会造成后续影响的物品,得到短暂空闲的余轲忍不住向鲁辖追问关于青癸道的事情。

一方面是因为今天的遭遇,另一方面则是余轲清楚的记得不久前在灾域内,他就看到过类似的颅骨,就在那头熊形厄兽驻守的,由众多尸体拼凑而成的树上。

当时他就对那颗格外不同的颅骨感到奇怪,现在想来分明就是青癸道成员留下的。

换句话说,他们早就进入过凛霜灾域!

结合鲁辖和吴寿间的对话,余轲对这无相宗,青癸道越发的好奇,这才打算趁这机会了解。

“这世道,有的不只是咱们这些跟灾厄对抗的靖安卫,同样也有屈服于灾厄,甘愿作为其载体,化身魔头的邪魔外道,这无相宗就是其中之一。”

鲁辖知道余轲是最近才进入修行界,对这种陈年旧事不够了解,摆手示意他跟着走到后院旁边的石桌旁落座,仔细说起关于无相宗的消息。

起初修行界对灾厄的态度是高度统一的深恶痛绝。

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想要成为那种丧失理智的恐怖存在,因此在朝廷的主导下,朝廷的军队,掌握着海量资源的世家大族再加上修行者数量庞大,底蕴雄厚的宗门教派联合在一起抗击了数轮危害极大的殁难级灾厄。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灾厄是对人族的灭顶之灾,所有人都必须起来抗争,甚至愿意为此搁置一些矛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人察觉到了灾厄带来的变化。”

鲁辖倚着石桌,说起他曾经听到的传闻,面色唏嘘。

总的来说,灾厄的出现往往会导致两大方面的变化。

一为灾域的出现,灾厄能量侵蚀自然环境,导致其呈现出各种异常的变化,据余轲近期翻阅卷宗得知,单只是临安府内就曾出现过异虫灾域,暴雨灾域,魔化灾域,悬浮灾域乃至近期出现的凛霜灾域,而这些还只是疮痍级,最多一次造成的伤亡不过数万人。

没错,对于灾域造成的伤亡,数万人要用“不过”作为前缀.

因为一旦出现更高层的殁难级伤亡,动辄就会出现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死伤,用生灵涂炭去形容都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众多势力同心协力抗敌的情况出现。

要是连立足之地都被转化成灾域,那么他们这些势力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失去了存在的土壤,外界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受到波及。

然而随着灾域被陆续消灭,幸存下来的人们很快就发现那些曾经存在过灾域的地方,灵力异常的活跃,而在灾域内部更是时常会出现大量的天材地宝。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发现,像是余轲这一类巡灾客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诞生。

自此,许多修行者开始怀疑灾厄到底是什么?

它是灾难,却又为这天地带来如此多的宝物甚至可以说是馈赠,对灾域内的生灵侵蚀捕杀,可在它消亡后,那片区域内的环境往往又会迎来蓬勃生机。

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很难不叫人深思。

“单是如此也就罢了,真正造成在联盟分崩离析的还是那群道德败坏,人性沦丧的邪魔外道,他们本就是一群为获得力量不惜代价的疯子,在看见灾厄的力量后更是如此,在大家都忙于对抗灾厄的时候,以无相宗为首的一些邪道宗门开始进行某些不为人知的恐怖实验。”

鲁辖长吁一口气,提及无相宗,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愤懑神情,

“事后人们才知晓他们居然在用孕妇和孩童尝试培养能够容纳灾厄力量的特殊个体!”

听到这话,饶是余轲对青癸道行事风格已有所预计,仍觉得头皮发麻,厌恶至极。

这便是灾厄的第二大变化。

尽管绝大部分修行者都认为灾厄能量只会给他们带来癫狂和异变,但事实上有些邪魔外道已经掌握了利用灾厄能量的手段。

无相宗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存在,它起源于西域的巫蛊教,无论是教义还是平常的行事风格本就肆无忌惮,为追求力量根本不在乎世俗的谴责。

青癸道就属于无相宗麾下六魔道之一,而且是最为臭名昭著的一道。

“青癸道成员往往会出现在有疮痍级灾厄爆发的区域,搜集受灾域影响的普通百姓或是修行者,从中寻找那些体内存在灾厄能量又没有异变为厄兽或邪祟的人,将他们强行带回据点,通过诡异的仪式强行对他们进行转化,成功者将被蛊惑洗脑,失败者则是就地处理。”

鲁辖指了指不远处被抛在地上的骷髅头,沉声说道,

“额前的印记就是最直接的标识,那些通过仪式的人会被打上这个烙印,灾厄能量就储存在其中,可供他们随时取用和死前的爆发,这也让青癸道的成员被各大势力忌惮。”

没有一个正常的势力会愿意让一群随时可能异变为邪祟的妖人在自家地界上乱晃!

“转化仪式......能够控制灾厄能量的修行者,这......”

余轲想象着青癸道妖人成群结队的发起冲击,濒死时又全体转变为邪祟的场景,咧了咧嘴。

“这种仪式没那么容易,成功率肯定特别低,况且用这种手段制造出来的根本就算不上修行者,只能说是勉强维持人形,保有一部分理智的厄兽而已。”

鲁辖注意到余轲的神情,开口解释道。

寻常修行者可以通过日常的修行来不断的强大,青癸道妖人却是做不到这一点,他们的实力来源于灾厄能量,这玩意儿可不存在锻炼的说法,只能依靠不断进行仪式强化,而每一次仪式对他们来说都是生死关卡,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彻底崩溃。

“所以青癸道才会掳掠孕妇和孩童?”

意识到某种可能性,余轲忙不迭地追问道。

“没错!相较于花大功夫去培养一些实力低下,只能充当消耗品的成员,不知从何时开始,青癸道开始将注意力放到那些更易被改造的对象身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种行为......这群家伙都该被凌迟处死!”

提及此事,鲁辖的愤怒不加丝毫遮掩。

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青癸道用孕妇和孩童做灾厄实验的行为都是不可接受的。

“这么说来,咱们之后怕是还有可能要跟青癸道的妖人对上,得想办法掌握些对抗邪祟的手段啊,不可能每次都靠着别人来解决......你现在有什么应对手段么?”

经过清风山谷一战,余轲和鲁辖已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段时间两人的合作也算是积累下了友谊,很多话题谈论起来也没有多少避讳。

譬如像余轲现在这样询问鲁辖压箱底的手段放在其他修行者身上是极为不礼貌的,而鲁辖对此却不觉得有什么,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算是有一个,只是还不熟练,还记得咱们之前去灯市回来的时候我说过的那尊佛像么,我在里边发现了几个不错的佛门降魔印,很适合我的战斗体系,再配合我师傅的煞气锻甲,等进入甲皮后期,我的灵甲成型,应该能对寻常邪祟产生压制效果。”

“我还没有应对邪祟的手段,幽火鸦的强度你也知晓,炸碎它的身体倒是可以,只是在这种地方实在不方便施展,阴锥术的强度你也知晓,对抗普通修行者能派上用场,邪祟根本不怕......等这次灯市,无论如何都得搜罗几门战斗术法,实在不行就去靖难司藏功阁看看。”

眼下武道尚未形成战斗力,余轲只能寄希望于术法方面能有更多的选择,也只有如此才能应对各种环境下的战斗。

“这么说来,今天晚上天香楼你没法去咯?”

购买高阶术法可是很费钱的,鲁辖像是想到什么,有些促狭的笑道,

“听说最近又有新来的舞姬呦,表演的节目相当低俗......”

“切,我去看跳舞能花几个钱,不打赏就是了,至于你说的低俗节目,我必须用批判的目光看待,要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可是要发飙的!”

余轲耸了耸肩膀,他怀里揣着数千两银子,灯市里还真没多少是他买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