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司与临安府衙有着明确的职权区分。
前者只负责处理牵涉到修行界,灾厄等特殊存在的事务,其余的都由官府管辖。
王嘉正如此着急的联络余轲和鲁辖,足以证明事态已然超出官府能够解决的范畴。
隆安街,事发民宅外。
十数名兵丁手持长矛架开一个安全区,驱散围拢过来的民众。
等看见人群中快步赶来的余轲和鲁辖两人。
忙不迭地打开一个缺口,又派人进屋通知王捕头。
越过警戒线,余轲看着前方民宅,能够在隆安街置房,证明这户人家称得上殷实,这民宅的构造虽然比不上他那栋自带小型庭院,但好歹也是两层的屋楼。
“现场什么情况?”
鲁辖迎向从屋内快步跑出来的王嘉正,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拧着眉头问道。
“一家五口,两人失踪,剩下三人的尸体在正堂被发现,至于具体的......两位还是自行进去看吧,恕在下实在无法描述。”
王嘉正额前挂着冷汗,侧着身让开进门的空位。
什么样的尸体能把一个捕头吓成这样?
“王捕头,你来负责联络靖难司,让他们派仵作过来检查尸体情况,余轲,尝试感应一下附近是否存在其他修行者,有些邪道妖人最喜欢返场‘欣赏’他们的成果。”
靖难司给新人分配队伍时,往往会指定一个负责人,鲁辖作为甲皮中期的武夫,还是带艺加入的靖难司,比起余轲显然更适合担任这个职位,因此在特殊案件发生后,他就会自动成为现场的指挥人员。
不得不说,鲁辖作为一名老江湖,在这方面确实经验丰富。
余轲迈步走进门槛的同时,感知以这幢民宅为中心扩散,搜寻可能潜藏在附近的修行者。
至于特地让王捕头联系靖难司申请仵作。
原因很简单,官府的仵作对邪道手段很难做出判断,而靖难司因为要时常调查灾厄事件,有专门处理并分析这类特殊尸体死因的仵作。
令外围的兵丁继续维持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闯进来,同时遣几人外出寻找失踪者。
两人先后进入民宅。
时间临近正午,艳阳高照,属于一天中温度较高的时候,即便如此,踏进民宅正堂的瞬间,余轲仍旧感知到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死气。
在门口站定,余轲的视线掠过正堂内的三具尸体。
王嘉正等人的惊慌失措不是没道理,这三名受害者的死相着实诡异。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正堂侧面的柱子旁,身前摆放着一篮子土豆,手里还捏着小刀,死前应该是在削土豆皮,而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两只巨手揉捏过似的,蜷缩成肉团,四肢嵌在身体内,只有几根指头外竖,那张苍老的脸庞上充斥着痛苦和绝望。
剩下的那对夫妇则是维持着惊恐的神情定格在正堂中间的八仙桌旁边,他们的身体倒是没有被揉搓成团,只不过额前无一例外的出现一指宽的血肉空洞,浑身干瘪的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血液,稍有阵风就能把他们彻底吹垮。
余轲走在尸体间,一时无语。
从尸体的状态来看,王嘉正说的没错,他们八成是被邪道妖人所杀,而问题就在于此。
“这三人死前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屋内没有战斗的痕迹,我在他们体内感应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灵力,邪道妖人为何要对他们下手?”
环顾正堂各处,余轲看向鲁辖,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困惑。
邪魔外道杀人不是稀奇事,可是大部分凶手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在临安城内光天化日之下屠杀普通百姓,这种行为但凡有点脑子的邪道妖人都知道会引起靖难司的强烈反应,只要被抓到,当场被杀都算是凶手运气好。
“我想问题的关键应该不是这些死者,而是那两名失踪人员!”
鲁辖的视线在正堂角落的小木马上停留,抬拍了拍余轲的手臂,示意他看过去。
“一家五口,夫妻,老人都在这儿,被带走的应该是两个小孩......王捕头,附近的邻居你们问询过么,这户人家的人员情况如何?”
领会到鲁辖的意思,余轲转身询问刚联系过靖难司,迈步进来的王嘉正,后者忙不迭回答,
“问过,失踪的确实是这户人家的一对双胞胎,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听到这个答案,余轲和鲁辖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后者脸颊**,双手紧握成拳。
邪道妖人闯入这户人家的原因显然就在于此。
饶是对修行界的情况还不算太了解的余轲都知道孩童是某些邪道秘法的主要对象,养小鬼,降头术乃至炼制魔器......
未受世间混沌侵蚀太深,元阳或者元阴未失的孩童在丧失人性的家伙眼中就是灵材。
“鲁辖,凶手如果是想用孩童进行邪道仪式,我担心他不会只做这一次,必须立刻将消息上报给靖难司,同时询问附近街区是否出现过孩童失踪事件。”
对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孩童,足以证明是个无法无天的畜生,防止对方二次乃至多次犯案是最为重要的。
“我明白,由我去向靖难司说明具体情况,王捕头,你去外边守着仵作,余轲,你留在这继续查看现场,找找有没有被忽略的线索。”
事态发展超出凶杀案的范畴,鲁辖作为这片区域的负责人,须得向靖难司反应情况,想要知道东城区乃至临安城其他城区是否发生类似的事件,他们的权限还不够格。
鲁辖和王捕头陆续离开,独留余轲一人在正堂内。
注视这堪比恐怖片现场般的景象,余轲神情却是格外平静。
凛霜灾域着实拔高了他这个初入修行界的新人对恐怖之物的忍受阈值,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趁着两人不在,余轲背对着正门走进靠里侧的位置,从怀中取出罗盘。
就像鲁辖之前说的,许多犯下惨案的凶手都喜欢在事后返回现场,为的是满足心中变态的欲望和观察官府或者说靖难司是否有抓住他的把柄。
余轲既然介入了这件案子,如果凶手出现在附近,那么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立刻就会被罗盘在缩略地图上标注出来,这样一来抓捕凶手的难度将会大大下降。
经过近一个月时间的沉淀,此时的罗盘已经将东城区的大部分地形勾勒出来,而余轲在得知自己要在这几个街区“值班”的当晚,就在这附近停留了许久。
因此这片区域的迷雾早已散去,余轲做过测试,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街面上来往的灰点。
然而打开罗盘后看到的地图情况却是让余轲倏然蹙紧眉头,转身背靠墙壁。
原因无他,就在这幢民宅内,两个颜色较浅的红点已经与他重合!
这屋子里藏着敌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余轲脸色极为阴沉,心中杀意陡增。
不是因为埋伏,而是对方很可能发现自己手中的罗盘,而这是他绝对不能接收的。
他们藏在哪?
视线不放过正堂的任何一处角落,余轲试图找到潜藏的凶手,可随着搜查持续,一无所获的余轲心中又不免生出困惑。
这种民居的正堂内根本就没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现在又是大白天,就算是在屋内,光线也十分亮堂,更怪异的是他已经做出敌对的反应,潜藏在暗处的凶手应该要有所动作。
不,不对。
意识到某种可能性的余轲再度打开罗盘。
果不其然,那两个红点没有任何转移的迹象,它们就停留在原地,亮度也依旧浅淡,大概就跟他在凛霜灾域内碰见的那些低阶厄兽差不了多少。
于是余轲的目光转向那对夫妻的尸体,开始调整自己的步伐。
最终确定他们就是潜藏的危险!
邪道妖人不仅杀了他们,还在他们体内留下了危险的种子,余轲猜测对方是想要给前来此处调查的人员一个“惊喜”,就像是定时炸弹一般,只要出发特定条件就会被引爆。
余轲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等待鲁辖联系完靖难司返回才将情况说明。
“你能找出陷阱的触发点在哪儿吗?”
得知余轲发现的鲁辖有些惊讶,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不由得追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要触碰它们,又或是是破坏......要不把人赶走,我来进行测试?”
说实在的,余轲要不是有罗盘,同样看不出来这两具尸体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所以才没有贸然的行动,他无法保证触发陷阱会导致什么情况。
真要是引发爆炸,余波伤及外边的普通人,那不是余轲想要的结果。
“别轻举妄动,既是邪道妖人在尸体内留下来的陷阱,那就让专业人士过来处理,靖难司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仵作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能赶到,不要节外生枝。”
在不明陷阱具体效果的前提下,鲁辖果断阻止余轲将之触发的想法,他们只是负责街区安全的人,万一发生意外,两人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至少现在他们已经发现陷阱的存在,而且陷阱似乎是需要被动触发才能爆发,无法自主的引爆,靖难司成立这么久,内部肯定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案。
余轲耸了耸肩,转而使用灵障术将有问题的两具尸体进行封闭,同时让王捕头带队将民宅外还在凑热闹的民众全部驱散,连带着官府的兵丁也要离开。
不多时,靖难司的仵作赶到现场。
不像是余轲和鲁辖得自备交通工具,专门处理这类特殊尸体的仵作属于靖难司内部的珍贵人才,来去都有专车接送。
几人站在门口迎接,余轲看到后座车门开启,先下来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素白的绵衫,脖颈处挂着面巾,脸蛋粉白带着些婴儿肥,像是刚从学院出来,不谙世事的小孩。
她一下车就先给余轲这边的几人鞠了个躬,然后跑到汽车的后备箱开始往外拿东西。
紧接着另一边才是真正的仵作出现。
身形有些矮小,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下车,衣着跟小姑娘很像,可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小姑娘那般可爱,反而透着深沉和冷漠,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民宅门口的几人,
“我是负责此案的仵作,吴寿,里边是什么情况?”
哪怕只是短暂的对视,余轲依旧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无形的压迫。
毫无疑问,这位老先生的身份绝不只是仵作,而且还是位战斗力极为强悍,手上粘了不少血的修行者。
鲁辖作为这边的临时主事人,迅速上前说明情况,着重提及那两具尸体内埋藏的陷阱。
“你们的选择很正确,以往出现过邪道修士在受害者体内布置阴毒术法,只要触碰就会引发毒爆的情况,为此靖难司折损过不少优秀的新人。”
吴寿听到余轲用灵障术封闭尸体时点头表示赞赏,旋即进入民宅,等看到那三具尸体时,视线只是在老人身上短暂停留,紧接着转向那对夫妻的尸体,
“解除灵障术,我要先探测他们尸体内的陷阱,这种手段固然会给不知情的修行者造成危险,可若是运用的好,也是追踪凶手的一条线索。”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余轲一直以来的理念,因此果断撤掉灵障术。
“彩荷,银针!”
吴寿取出一副银白色的手套,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师傅。”
一路跟过来的小姑娘顿时打开一个木匣,余轲注意到里边细致的存放着大量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从针上闪烁的灵光来看,显然不是凡物。
下一秒,吴寿双手结成法印,十条难以辨明的纤丝从手套指尖飞射而出,将木匣内的银针带起,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刺入两具尸体的躯体各处。
不过短短数秒,吴寿就找到问题所在,成竹在胸的说道,
“他们的胸口被埋下了异种能量,待我将他们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