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麟上下对贺翎一向大有神秘感,雪瑶辗转于宫廷朝堂,多有应酬。
此时,锦龙都京城舆论也有了另一种声音。
无非是祥麟惯用的打压女子的手段,什么抛头露面了,什么牝鸡司晨了,什么雌雄不分了,在低级官员和平民里面悄然流传。
雪瑶听得随行的宫女总管向她复述此事,面色上却丝毫没有不快之色。
总管请示:“殿下,要不要去查查流言的源头?”
雪瑶笑道:“且让他们传。”
接着,雪瑶便叫回贺翎鸿胪寺卿权慧遐,不叫官称,只以亲戚身份道:“遐姑姑,这几日跟着他们上下清点也辛苦了,咱们给外祖家买些特产去。”
权慧遐虽不明所以,但知道她的意思,转手令下属们停止手头之事,尤其清点俘虏一事,只道悦王与鸿胪寺卿都不在官邸之内,下属们都不能做主。
总管宫女将带出来的贺翎宫女护卫们点清了人头,都派出去跟悦王游玩。
悦王姑甥两个带了护卫和宫女,每日出去逛街,清一色女子长队,浩浩****走在祥麟锦龙都大街之上。
那日走仪仗,宫女们都面色严谨。现今出游,悦王殿下吩咐了,各宫女护卫等,随意打扮,随意谈笑,轻轻松松只是享乐。只要宫女不掉了队,护卫注意防守,其余都各事自便。
贺翎女子前呼后拥着悦王行仗,五颜六色各种制式的衣衫夹在其中,香风阵阵,环佩叮当,不时聊天说到了兴起处,聚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一路对祥麟各处品头论足,还对街上路过了看呆的儿郎们打招呼。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自然景致,但是贺翎的女子只是逛街,也非常开心,在城中各商铺到处采买特产。
皮草商会之中,悦王挑头谈了批大宗皮货,遂入店面挑选零散成品,买了风帽、斗篷、抹额等大小十数件貂皮衣饰。她和权慧遐先挑完,宫女护卫们挤了上来,接着挑拣。店内谈笑不绝。
“灰鼠的领子好看还是赤狐的领子好看?”
“你就老喜欢灰鼠的,都有好几领了,买个赤狐的吧!”
“诶,你这小伙计跑什么?快点多搬些马甲出来我们挑挑呀!”
“哎呀,你是攒了不少钱啊,一出手就把这个斗篷拿下了?”
买了趟毛皮和衣裳,悦王又带着贺翎女子们去品鉴金楼的首饰,这下贺翎女子们更是心悦不已。
祥麟与西域相接,南面又有天竺,首饰工艺带着异国风情,早就不是大周时端严庄重的固定制式。贺翎女子们爱那首饰精巧动人,尤其宝石镶嵌不拘一格,和贺翎宫制有别,早就想出手购入。
依然是悦王先入手了几套头面,又买了杂七杂八的单件几十种,宫女护卫们放心大胆地挑了起来。
一行人在金楼耽搁最久,几乎将现货买空。
到了三餐时刻,悦王便包下整个的大茶楼或者饭庄,主事官员在雅座用饭,随从们坐在大堂和边角,上下欢声笑语,品评菜式,喝酒划拳,直把上菜的店小二闹得各个面红耳赤。
第三天,悦王又有玩法,包了座青楼。
青楼老鸨有些紧张:“悦王……不是女子么?”
管事宫女一脸坦然:“我们悦王殿下见你们声势最大,美人最多,也想来喝口花酒,若是接不了,我们去别家。”
老鸨慌忙拦住:“贵客别走,那……我们去安排。”
管事宫女道:“我们悦王殿下在朱雀皇城时,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你们莫以为她是女子,就不懂得行乐的门道,若是有随意敷衍的,莫怪我们得罪。”
老鸨慌忙施礼,口称不敢。
华灯初上,悦王直接带人上门。
今日客人清一色是女子,烟花之地的美人们即便阅人无数,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竟是不知如何作陪。所幸贺翎的女子们也并不似男客,反倒是她们先开口聊天。
“别愣着,坐吧,随意坐。”
“叫什么名字?”
“平时都学弹琴吗?”
“酒量行不行?没关系少喝点。”
“这个是什么菜,跟我们讲讲?”
悦王坐在主座,正对着中央搭起的花台,一面看美人弹琴跳舞,一面悄声向旁边官员道:“下次再有这种出使机会,真应该给寿王。”
女官掩口而笑:“您就不怕寿王抢了人家的美人?”
就连旁边的权慧遐也跟着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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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元月二十九日一大早,雪瑶起身之时便心生烦恶,辗转不消,干呕不止,吃不进早膳去了。
早有鸿胪寺卿见情况不对,便加急报向宫中。
雪瑶虽然不是装病,但她自己也觉得这病来得好,祥麟皇实在绷不住了,一定会派人来打探。
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公差的进度。
她毫不关心那些奇怪谣言的源头是哪里,只是借这个机会停止清算,提醒一下祥麟的被动立场。
用传谣的压力想让她落荒而逃,怎么可能呢?
祥麟皇想要见到“那个人”,着急火燎。宫里再三催办交接,却发现四五天来毫无进展,自然会有人出来清查原因。
查出是谁传谣,就等于告诉祥麟皇,造谣的人是在给他使绊子,而不是给贺翎添堵,猜猜看祥麟皇会不会大怒?
是以,祖龙禁宫之内,内监一大早便来了御医所宣旨,要求一位御医外出,去鸿胪寺驿为贺翎悦王看诊,以表祥麟关切之心。
逸飞听了这旨意,心中怦然而动。
这几日,他也听说雪瑶的到访,一心想要接触到雪瑶,共商回国之计。
他也听说了城内的些许谣言,本来是有些愤然,但转念一想,贺翎的女子自认大周正统,怎么会把祥麟这套说辞放在眼里?
他倒是毫不在意雪瑶的应对,只是有些愁,如何才能从这森严的祖龙禁宫中出去,他平时在御医所也并不出挑,怎么能把这桩外出的差事抓在手里?
正胡思乱想着,也没听清那内监尖细的嗓子说了什么话,忽然抬头,只见大家的手指都在指向自己。
那内监也是个惯在皇后身边作威作福的总管,神色傲慢道:“你?”
逸飞一抬头,只见那大内监傲然直走了过来。
逸飞愣了愣,道:“啊?”
还没来及反应,下巴便被大内监托了起来。
那大内监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逸飞的相貌,点头道:“不错,就是你了。收拾一下,这便去朝门内跟咱家会合,出宫去鸿胪寺吧。”便带着身边小内监,回去向皇后复命去了。
发生了什么?
这就成了?
逸飞不敢露出欢喜的神色,装着茫然,看看周围的同僚,只见那些同僚们都捂了面孔,避开他的目光,似乎愧疚难当。
逸飞揪住一位同僚问道:“为什么是我去?”
那御医战兢兢地道:“唉,只能对不住小兄弟你了,谁让你长得最像样呢?说不定到了那悦王手中,还能留得几天性命在。”
逸飞更是大惑:“性命?”
另一御医凑过来道:“他们昨日都说,听说悦王在贺翎便是声色犬马之徒,相貌又丑怪得很,脾气还特别暴躁。”
一个御医犹豫着道:“我听说她那天包下青楼,彻夜欢歌,连女人都不放过……”
一个御医一脸鄙夷地道:“可不是吗,女娘家硬要做这男人的差事,变成不男不女的,也不稀罕。”
逸飞失笑道:“你们这传言,是从谁口里听来的?”
同僚点头道:“满宫里都在说,怎么你不知道?”
逸飞心中默想,不知是谁刻意在宫里传出这种风声?
但他不会再探查此事,有了出去的机会,就不想再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下去。想必见到雪瑶,她自有办法庇护,不再让他回来。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得出他的欢喜,望了一圈大家同情和哀痛的眼神,收拾了随身的药箱,将自己画的那副图轴卷了起来带好,匆匆向宫门方向奔去。
此一去,便想小时候看过的戏文。
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