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又有人出来看热闹,里面掺杂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是石头、大壮、小满和小花,一看便知道,老莫已经来过了。

这里,比之那座没被烧毁的小院来说,确实也是安顿四个孩子的好去处。

朱婶走出来,忽然跪在地上,对沈同尘道:“民妇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夫人勿怪。”

在去军营之前,担心朱婶在府上出什么问题,他们便差人将朱婶送来了含光寺,这里人多,互相之间也好有照应。

在朱婶身后,几个孩子怯怯地拉着她的衣襟。

“朱婶,你这是干什么。”沈同尘见状,连忙将朱婶扶起,她确实没告诉过朱婶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忘了,狗儿知道。

不过,让她放心了一些的是,朱婶的状态比之前段时间来说要好了许多。

脸上不再有那种灰败的死意了。

石头走过来,似乎是因为小花的事,他近两次面对沈同尘时都有些畏缩:“师父白天要照顾店里的生意,晚上闲下就会来了。”

“好。”沈同尘还是有些不知所谓。

还是狗儿机灵,看到沈同尘这样,便将近些日子来寺里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在逯云风与沈同尘去看织机成品的当晚,老莫便将织机送到含光寺来了,他还将先前买来没用完的原材料也一并送了过来。

起初,流民们还嫌这个大家伙放在这里碍事,在经过石头的演示后,他们自个儿就偷偷地用了起来,还自发地为它盖了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棚子。

老莫带来的材料很快就用完了。

为了让所有的孩子们都有新衣裳可穿,他们又凑了一回钱,每一家都自愿捐出了一点,可算是将这里的孩子们所需要的衣裳料子给凑齐了。

织机是织布与织丝绸两用的,织不同织物时只需更换不同的梭子和调整经轴即可。

他们筹措的钱只够给孩子们一人做一身粗布衣裳,然而大家就都满足了。

后来朱婶就来了。

朱婶初来时,原本每日都昏昏沉沉的,只是问题是,新衣做出来,除了狗儿那种旧衣破得实在穿不了的,其余的孩子根本舍不得穿,他们依旧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

许是被孩子们纯真的脸打动了,朱婶便自愿担负起帮他们重新缝补旧衣的活计来。

朱婶手艺极好,经过她缝补的旧衣,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孩子们像得了两套新衣,于是个个都欢喜得不行。

除了沈同尘那日点出的几个人外,也有旁的人开始跟着朱婶学习缝补和刺绣,做了几天,也渐渐的像模像样起来。

会木工的几人也被老莫带走了,白天就跟着他在店里做活,当然,不白做,石头这才得以清闲。

总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听得狗儿这么说,沈同尘也有些欣喜,短时间内能织出这么多布匹,证明它确实比现下所有的织机都有效率得多。

沈同尘并不介意流民们使用新织机,她将东西送过来,自然也考虑过这样的结果。

现在看来,他们有自己的分寸,只是想着给孩子们一人做了一件新衣,并没有想着自己。

老莫那边,已经有人在跟着他学习了,不久以后,若是多做了几台织机出来,取其中一台给他们使用,也不是什么问题。

想到这,沈同尘就觉得可以为之。

她检查了狗儿的衣裳,虽然料子一般,但是针脚细密绵实,想来要是原材料好一些,制出来的织物效果会更好。

由于急着知道逯云风那边如何,沈同尘婉拒了流民们留下一起用晚斋的盛情,临回去时,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姐姐,那个哑姐姐怎么样了?”

沈同尘转过头去,是姜来,那个不能走路的女孩儿,她算是为数不多的看着他们将如月带走的人之一。

沈同尘一拍脑门——

糟了,这么多天,她把如月给忘了。

“我好想像夫人一般。”赶回府的路上,木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嗯?为什么?”心里记挂着如月,沈同尘脚下不停,随口问道。

“虽不知道夫人做了什么,但是那些小孩子都有新衣裳可以穿,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木樨歪着小脑袋瓜,十分认真。

从前,她都只想着自己吃饱穿暖,这一次,看到那么多人上前来感谢夫人,她竟然产生了些感同身受的快乐。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刻,归晚也已经下学了,乖乖在房间里温书。

沈同尘过去看了如月,她没事,被逯云风派的人妥帖照料着,只是,暂时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沈同尘松了口气。

即便她对如月所有的了解,就只有四皇子口中那个与下人通奸被发卖至青楼的侍妾,还有原主在死前,确实看到她与他人苟合,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她如今这副残破的身子。

然而,这并不代表沈同尘带她回来就是让她自生自灭或是颐养天年来的。

死在荒弃井里的那名下人大概率不是凶手,那这世上知道原主死去的真相的,除了凶手外,就只余如月一人。

不管如月是因为什么而遭到了如此残忍的对待,她都一定要让如月开这个口。

沈同尘坐在屋里想对策,即使她的到来已经算是奇迹了,但是在这里,她也没听说过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事,如月这辈子估摸着是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写字的。

正在这时,木樨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夫人夫人,将军回来了。”

从含光寺回来以后,沈同尘回了云栖居,木樨则搬了个小板凳,自告奋勇地坐在府门内等逯云风,说是要让夫人第一时间知道将军回府的消息。

木樨话音刚落,便听到逯云风沉稳的声音:“同尘,我回来了。”

听到逯云风来,木樨自觉退了出去,她有些沮丧,自己在外面喂了半刻蚊子,就比将军早说了一瞬,也不知她图了个什么。

屋内二人都没有闲心考虑这点小插曲,逯云风脱去朝服,随手搭在椅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皇上想举办一场灯会。”

灯会?

沈同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不是年也不是节,为何要举办灯会。”

“嗯。”逯云风将茶杯扣下:“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