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下的马突然失蹄,滚倒在路边,口鼻喷出白沫,短时间内应该是动弹不得了。

逯云风毫不在意,飞身上了另一匹马,继续赶路。

旁边有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并马过来,瓮声道:“将军,没事吧。”

他们本来行进得就十分快了,这几天将军更是疯了一样地赶路,饶是一直在换马前行,也已经累坏了三匹骏马。

难道将军有什么要紧事?

好奇归好奇,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随便问出来。

他们不是释知遗形四位,将军每次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都已经在心里洗好了脖子。

“嗯,没事,让后面的也快点跟上。”逯云风在心里盘算着日子。

原本时间是充裕的,但是接的那位水土不服,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

给她换上了最好的马匹以及最好的软轿后,才总算是消停了些,每日除开用膳时间,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没再作闹。

他们出来的时候,风还烈烈的,转眼,花已经在路边开得一丛一簇。

他也有些想家了。

城门口,将马匹交给守城的官兵后,逯云风一路踏着檐角,向着府上疾驰而去。

按理说,在内城是不允许有这种行为的,但是想到那位的身份,而且也没引起什么**,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逯府与城门挨得还算近,加上节日前后,是城内安保最严的时候,自己还将余下的所有高手都留在了那边护卫,逯云风不担心那人。

但是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这股不安感在远远看到逯形跪在府门口的时候,化为了现实。

“将……将军……”听到逯云风的脚步声,逯形浑身一僵,随即低下了头,声音颤抖:“对不起,末将办事不力,沈小姐她……”

逯形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好在,府上没有挂起白幡,事情应该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但是,逯云风依然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他运起一脚,踢在了逯形身上。逯形向后飞去,斜斜地撞在了狻猊铺首上,将门环撞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仆人闻声赶来,开了门后,便看到逯云风那张黑着的脸,赶忙让到一旁,怕被殃及到。

逯云风大步向云栖居行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逯形靠坐在朱漆大门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将军刚那一脚是留了许多力的,只是会让他疼一段时间,哪里都没伤到。

呵,心软的家伙。

见到沈同尘的时候,逯云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回去给逯形补上几脚。

随即,内心便被巨大的心疼感填满。

只见沈同尘苍白地躺在床榻上,脸上和露出的手腕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是流空了身体中所有的血液。

若不是锦被还在微弱地起伏,逯云风几乎以为失去她了。

木樨抽抽噎噎地趴在床脚,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说。”逯云风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医者。

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很多时候命都是医者捡回来的,他对医者很敬重,没有因为对方是女性而看她不起,更没有贸然迁怒。

“回将军,夫人是于黄昏时候出的事,一共被三支箭命中,射在肩头和手臂上的两支均已处理好了,只是这最后一支是追魂箭,射在大腿处,民女不敢贸然处理。”

她不是军医,大多时候都在城内,处理一些外伤和顽疾绰绰有余,但是在处理这种难见的外伤时,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追魂箭造成的伤势,她此前也仅仅是听人提起过。

追魂箭,逯云风知道,是一种箭柄上带着倒刺的箭,若是直接拔出,便会带出一块肉来,可若是不拔,也会血流不止。

因为造价比普通箭矢昂贵,失败率高,整个军中也没有太多。

好在,他会处理。

黄昏是戌时,此时夜色已深,也就是说,沈同尘已经流了许久的血,再不及时医治,大罗神仙难救。

逯云风命人将府中最好的止血药和金疮药都拿来后,想了想,又命人取了舒痕胶。

他是个大老爷们儿,身上留点疤痕没事,但是他怕沈同尘介意。

一切准备就绪后,逯云风让木樨把麻沸散混在烈酒里,给沈同尘灌下。

其他的人都摒退了,只留下女医者在旁,随时准备急救。

这个过程就进展得不顺利。

沈同尘牙关紧扣,大部分的汤药顺着她的嘴角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急得木樨又掉了几次泪。

幸而灌过几回后,沈同尘的呼吸便平顺了下来,麻沸散开始起效果了。

伤口部位的裙子已经被剪开,倒是不用担心布料黏在伤口上,待会儿造成二次伤害。

箭柄也已经被斩断,只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箭头。

沈同尘身下的床褥已经被血洇湿了一大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逯云风递给木樨一块折叠好的软帕,嘱咐她待会儿沈同尘一旦痛得忍不住张开嘴,便将软帕塞进去。

这是防止沈同尘痛极之下咬伤自己。

逯云风稳定了一下双手,开始动手了。

先是将磨得极为锋利的匕首在火上过了一遍,又在烈酒里淬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割在了伤口上。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越长,沈同尘痛苦的时间也会越长。

所以,他不能有丝毫不忍。

沈同尘果然痛极,闷呼出声,木樨也手疾眼快地塞好了软帕,退到一旁。

逯云风沿着箭刺的方向将伤口切开,将箭头取出来,洒上了止血药。

只是,药粉很快就被鲜血冲开了。

他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是军营里那些大头兵,他还能撒上药粉,随便用绷带裹一裹,糊弄一番。

但是面前的人不是他的兵。

“行了,剩下的我来吧。”看出了逯云风的不知所措,女医者适时开口,轻轻地把逯云风推到一旁,接替了他的位置。

看着女医者麻利地止血,清创,消毒,上药,缝合,包扎,最后以手背试了试沈同尘额头的温度。

“怎么样?”逯云风忍不住问道。

女医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睡着了,但是她发烧了。”

看着逯云风愈发严肃的脸庞,女医者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严重。”

她倒是见过许多受伤后发热的病人,只要护理得当,能清洁好伤口,将温度及时降下来便可。

看着逯云风这般焦急的模样,她相信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好的。

取大椎穴,曲池穴,外关穴,合谷穴为主穴,帮沈同尘扎了一场针,交代隔段时间便用烈酒帮沈同尘擦拭身体,又开了一个较为温和的温补的方子后,女医者背着她的药箧出去了,并谢绝了逯云风多给的诊费。

看到木樨困极的神态,逯云风也让她回去休息了。

天将将泛起鱼肚白,逯云风从未觉得有一夜如此的快。

行军打仗,整夜地熬是常事,他睡不着,刚刚刻意忽略的低哼一点点地往耳朵里钻。

挠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逯云风喉头滚动,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感觉自己现在莫名燥热。

“水……”终于,在听到沈同尘这样说后,他忍不住站定,靠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