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九年春,刚开始有些许回暖的沧州又刮起了凛冽的朔风。许多刚因着暖气冒头的嫩芽儿还未来得及长得更鲜翠一些,便被无情地打落在地,化为泥土用于哺育来年的春红。

将军府后,荒弃许久的院落,传来了一阵猫儿般的窸窣。

一只藤球倏忽滚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只乌黑毛绒的脑袋。

然而此间二人十分忘我,一时之间竟都未听见这位“不速之客”发出的细微响声。

随着藤球的轨迹一路鲁莽地闯至近前,沈同尘挠了挠头,眼前的情形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对……对不起。”饶是脑筋不太好使,沈同尘也看出了这二人在做什么不好为外人道的事,一面捡起地上的藤球,一面飞速地转身。

阳光洒将下来,女子披风上反射出的银光晃花了沈同尘的眼。

“啊,你是……”

话还未说完,沈同尘的脑袋突然被自后死死地扣住,然后被人粗暴地推搡着,面朝下,大力按入了不远处的荷花池!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呼救。

抵着她脑袋的那人手上有什么东西硌得她后脑勺生疼,初春的水还极冷,不断地涌入口鼻,呛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穿的那件新作的衣裳,怕是又要被弄得满是泥污。

家里那位黑脸夫君看到以后又要指责她顽劣了吧……

不知道看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伤心呢?

“唉……”嘴角溢出一丝喟叹,沈同尘四肢瘫软,逐渐不动了。

勉强睁开双眼,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紧得像是被大火燎过,而脑海中一浪又一浪涌来的记忆,更是快将她逼疯。

她花了片刻才厘清,她,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大学生,穿越了,不仅如此,还直接跳过了人生中重要的恋爱步骤,穿成了别人的娘子。

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原主是被人谋杀的,关于自己死亡前看到的事,在原主的记忆中一片模糊。

明明屋内熏着暖炉,她却遍体生寒,既被救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想要她命的人仍躲在暗处,随时可能会再杀她一次。

在这个没有任何剧本的故事里,从今往后,她不能只是扮演好沈同尘,她,必须是沈同尘,她需要这个身份来保住性命。

“水……水……”

试探着呢喃了几句,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沈同尘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摸索着下床,预备给自己弄点水喝,刚溺过水的嗓子着实难受。

窗外洒进的月光,将屋内映得影影幢幢,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桌案摸去,脚步还有些踉跄。

就在此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拦住了沈同尘的去路,她脚下一绊,就要向地下栽去。

眼见得脸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一双手倏忽抓住了她小衣的后部,又觉得不妥似的,改为在她侧腰上带了一把。

随后,灯被人挑亮。

看到油灯下那张小麦色的俊脸,沈同尘松了口气,这不是她的便宜夫君又是谁。

此时的他已经收敛了所有动作,正襟危坐在圈椅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刚才绊倒自己的不明物体,想来便是他那双乱放的长腿了。

“那个……水……”看到逯云风面无表情的脸,沈同尘有点安心,又有点心虚地重复了一遍需求,她现在干渴得要命。

记忆里他虽然总黑着脸,对她倒也还好。

逯云风没有应声,手上麻利地取了一个倒扣在桌案上的瓷杯,倒了杯“水”,递给沈同尘,想了想,开口,声音低醇:“慢点喝。”

这是他天黑之前让人备下的,隔段时间便会让下人用小火煨一次。

沈同尘接过来,抿了一口,微不可查地嘴角勾了勾。

是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