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在怡馨苑,太子所有的精力自然也移到了怡馨苑,唐子衿暗地里早有察觉,但是她表面上却装作不知道,时常给两人制造不经意间碰面的机会。唐子衿也不知道自己安了什么心思,她甚至习惯了偷偷观察太子的眼神。
楚月冷不丁地看见太子,对方也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眸光凝视她,所以当四目交汇的一刹那,简直凝固了楚月全身的血液,她慌张地收回目光,几乎是仓皇而逃。
她的徘徊给了胡烨很好的回应,这个小游戏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胡烨很享受与楚月对视的那一刻,他甚至能在她明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胡烨上朝后,楚月和其他宫女奉命进殿伺候唐子衿盥漱,为唐子衿梳发是楚月每日的首要任务,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却必须具备耐心和细心,唐子衿相信楚月,才将此重任交给了她。
唐子衿轻咳两声,揉了揉喉咙。
楚月关心地问:“唐姬,你怎么了?需不需要请太医?”
“不用了。”唐子衿侧过身,轻叹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嗓子有些不太舒服。”
楚月有心地问:“那你觉得嗓子疼不疼呢?”
“倒也不觉得疼痛。”唐子衿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盏,心思一沉,忽而说道,“之前你在中安宫,每日早起为太子妃收集露水煮茶,我小的时候听说露水煮茶也能治嗓子。”
楚月恍然说道:“奴婢只听说露水煮茶香甜可口,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作用。”
“算了,这么辛苦的事情,还是别折腾了。”唐子衿以退为进地说道。
“唐姬不必担心,奴婢在中安宫也时常早起收集露水,所以并不觉得辛苦。”楚月握住唐子衿的手。
“可是我让你来怡馨苑是想让你过安稳日子的,并不是要你像在中安宫那样伺候人。”唐子衿卖乖地说,“我于心不忍啊。”
楚月诚恳地笑道:“多谢唐姬关心,奴婢明日就会收集露水煮茶。”
唐子衿暗忖片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最好是用寅时的露水。”
楚月深吸一口气,心中沉重地点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夜色笼罩了整个皇宫,所有人都早已睡下休息,只有楚月拿着她自制的竹筒还在花园里收集最新鲜的露水。
对于唐子衿的安排,楚月没有丝毫怀疑,她甚至不愿去想,只要能让唐子衿的嗓子好起来,每天这么劳累她也心甘情愿。
月光被乌云遮盖,整片花园看起来黑漆漆的一片,好在有回廊中的宫灯,勉强照亮小径,楚月小心翼翼地行走其间,手里紧握着竹筒。她弯腰找寻,根本就没有在花瓣上找到露水,这是因为寅时太早,露水都还没有出现,唐子衿就是为了刁难她,所以随口说了一个时辰,楚月也没想那么多,还是按照寅时按时来到了花园里。
待到寅时,胡烨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匆匆忙忙地穿戴后打算去昭阳殿。唐子衿竭力挽留,可刚才的噩梦让胡烨心系俪妍,他对唐子衿安慰了几句,便带着晏南急匆匆地走出寝殿。
楚月不想无功而返,决心还是在花园里等着,夜风清凉,吹散了楚月的困意,在百无聊赖之际,她发现停留在花瓣上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很是有趣。
她悄然走近,放下竹筒,然后捧住萤火虫,也不知道捉没捉到,心里一慌,手指的夹缝处但见有只萤火虫得意地飞出来,小小的光亮照着楚月清丽的容颜,她的笑脸被萤火虫的光映在了这朦胧的月色里。
一行宫女紧跟在晏南身后,他身前便是太子殿下。胡烨脚步匆忙,于不经意间看到虹桥廊亭的外围花园里似有火光闪动,让他一惊,扭头望去竟然看见楚月弓着身子盯着前方。
他的步子不禁停了下来,这时又见她倏然伸手扑上去,惊得身旁花朵摇曳晃动。
萤火虫在楚月的手心里飞起来,其实她并不打算伤害它们,只是逗着玩儿,抓住后又会立刻放飞这些萤火虫。
胡烨忍不住侧过身,他往前迈一步,被身边的晏南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若再不去昭阳殿,怕是来不及了。”
因为天微亮就要早朝,所以再耽搁就去不了昭阳殿了。
胡烨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月,沉声道:“你们先退下。”
“诺。”晏南瞥了一眼楚月的方向,只得带着宫女们先退下。
胡烨跨过栏杆,进入花园,他走得很轻,完全没有惊动楚月。
当楚月仰起头目送萤火虫离开时,胡烨已然戳在她的跟前,许是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楚月心里一紧,赶忙低头不敢直视。
“殿下。”楚月愕然跪下,一时间忘了请安。
胡烨上前一步,扶起楚月,笑问:“天还没亮,你一个人在花园里做什么?”
楚月垂首低眉,恭顺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是为了采集露水。”
“你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吧?现在才寅时一刻。”
“因为要收集最好的露水,所以奴婢必须寅时就开始守着了。”
“你为何要收集露水?”胡烨不解地问。
“不瞒殿下,唐姬的嗓子在宫外的时候受了损伤,吃了太医的药也不见好,但是民间有种说法,说是喝了用露水煮的茶,再加上细心的调养,便能不治而愈。”楚月平静地解释。
胡烨蹙着剑眉,犹豫地说:“你总是如此辛苦。”
楚月笑了笑,柔声道:“奴婢不觉得辛苦。”
“你真关心她。”胡烨脱口而出,“甚至都让我心生妒忌了。”
楚月一怔,不解地瞅了一眼神色异常的太子。
胡烨欲言又止,眸光里似有情意,却掩藏得极深。过后,他恍然一笑,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用什么收集露水?”
“自制的竹筒。”楚月拾起地上的工具递给太子,又道,“竹筒能保存露水的新鲜。”
胡烨转身俯视身边的花簇,又问:“你是收集花瓣上的露水?”
“是的,殿下。”楚月心里咯噔一沉,不知道殿下问这些想干什么。
胡烨围着花丛走了一圈,看他若有所思的认真模样,顿时令楚月有股亲切之感。再回到楚月身边时,胡烨兴致勃勃地问:“你还有没有竹筒?”
“因为要收集不少露水,奴婢还准备了一些,殿下如果要,奴婢这就去拿。”说完,楚月回房去拿了更多的竹筒来,她急忙地赶回花园,却看到胡烨半跪地蹲在草丛里,这一幕令楚月大为震惊,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她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一情况。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为了帮她,不顾身份的尊贵,亲自收集露水。
楚月捧着竹筒走过去,满心歉疚地说道:“殿下,这些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做吧,您……”
“你看。”胡烨拍了拍楚月的手臂,笑着说,“我用树枝简单地做了三脚架,再把竹筒固定在顶部,这样一来竹筒便能稳稳当当地放在任何一个地方。”
楚月闻言,便仔细地观察,果然如太子所说,他用这么短的时间做了一个简易的三脚架,因为所用的树枝比较长,所以这个三脚架也比较高,因此固定在上面的竹筒完全可以放在花朵的下面,这样一来,花瓣上如果有露水滴下来,一定能稳妥地流入竹筒里。
还没等楚月发表感叹,胡烨又拿走她手里的竹筒,吩咐道:“来,你帮我去找一些树枝过来,还有可以固定竹筒的藤条……”
“殿下,你等等,我有比树枝更好的东西。”回过神来的楚月也被点燃了兴致,她又站起来返回自己房间寻找需要的工具。
此时两人都忘了各自的身份,楚月捧着不少竹藤跑来,她跪在草丛里,笑着说:“好在上次乞巧节做了巧灯之后留了一些竹藤,用竹藤固定竹筒更加方便。”
胡烨心里一惊,抬眸又问:“乞巧节的时候你做了巧灯?”
“做了一些。”楚月不以为然地看着胡烨,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胡烨顿觉豁然明朗,一切的寻找似乎都可以在此中止了,他寻找的人已然就在眼前,活生生地立在自己身边。不过他有些倔强地不服,不服这突如其来的情咒降临在自己身上,让他慢慢地陷入,变得无法自拔。
思及此,胡烨猛然一惊,噌地站起来。楚月吓得仰起头,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胡烨退后两步,好像楚月是不可碰触的怪物,定神之后,他指着地上的竹筒说道:“我已经帮你做了几个,其他的,你自己会做了吗?以后把竹筒直接放在花朵下面,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守着了。”
“多谢太子殿下。”楚月莞尔一笑。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胡烨故意装作冷淡,不愿再看楚月。
对于胡烨态度的突然转变,楚月虽然感到有些失落,但她想,殿下已经帮得够多的了,她应该知足。
此时天微亮,一道狭长的金色光芒犹飞龙一般挣脱了黑暗的束缚,胡烨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得这么快,他虽然对楚月说出了冷话,但是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楚月碍于胡烨的面儿,不好放手去做,于是两人僵持下来,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了花园里。
胡烨之所以会突然变脸,那是因为他想起了楚月的来历,她与唐子衿相同,都是胡柔送进东宫的采女,换而言之,她们都是皇后送来自己身边的女子,所以胡烨本能地抗拒,本能地害怕这又是皇后为自己编织的旋涡。
宫殿回廊中的家人子站成一排,俱是低眸,手里捧着漆盆,人还未至,这些谨言慎行的家人子便早已觉察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来势汹汹的令人不安的气流。
转弯处,又涌入一行宫女,为首的女子凤眸微抬,傲然的姿态勾勒出诡异的妖媚。
站定后,两方迎面对势,其中唐子衿不得不屈膝低眉地请安,而此时俪妍的眸光中迸射出几许不屑的凌厉,然而只是一瞬间便隐入了深邃的墨瞳之中,羽睫悄然垂下附在胜雪的肌肤上,猝然间,俪妍微扬绯唇,端着高贵之气,凌驾于唐子衿之上,对其说了句“平身”。
在俪妍眼里,唐子衿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贱人的味道,可是现在她被这个贱人搅得焦头烂额,恨意燃起了她心中的斗志,她发誓,她现在所受的屈辱他日定要从唐子衿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不知道良娣晚上睡得可好?”唐子衿对胡烨睡到一半儿突然离开怡馨苑去了昭阳殿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她虽然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等了一晚上也没见到胡烨,俪妍本就伤心,此时唐子衿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火上浇油。
但若说老辣还属俪妍,她可不是薄蓉绮那种娇弱无力之辈。
“唐子衿,你少得意,别以为现在殿下对你恩宠有加,你就能踩在我的头上。”俪妍愤愤啐道,“等到殿下对你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是吗?良娣这是在说自己吗?”唐子衿冷笑一声。
俪妍切齿地瞪视唐子衿:“你以为你插上了几根羽毛就真的变成了凤凰?呵……”她的神色中不禁带了几分轻蔑,“你不要忘了,我还有一个荣儿,就算殿下图个新鲜宠幸你,可是天下美女何其多,但能为殿下生下一儿半女的也就我一个,并且荣儿还是殿下的长子,无论怎么说,我俪妍都站在你之上,任凭你这辈子如何飞,你都要注定被我踩在脚底下。”
俪妍最后的筹码的确令唐子衿无力反驳,说到子嗣,她深知这在皇宫中占有多重的分量,胡荣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儿子,身份自然不同,这一点向来都是俪妍叱咤东宫的最佳手段。被俪妍这么一击,唐子衿似乎又被打回了原形。
看到唐子衿沉默不语,俪妍的气势更胜,她凑近些,狞笑地说:“好好地享受这几天吧,等到失宠那日,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唐子衿冷然地瞪着俪妍离去的背影,俪妍的笑声侵入她的骨髓,痛得她全身僵硬。
说到底,还是自己底气不足,是啊,除了一张脸蛋儿,她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就好像昨日夜里,殿下心里想着的终究还是俪妍,且不管殿下是不是放心不下俪妍,可昭阳殿有他唯一的骨肉,冲着这一点,俪妍随时随地都有机会把殿下从自己身边夺走。
若是想要高枕无忧,就必须为殿下生一个孩子,唐子衿惆怅地垂首,捂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念巧眼珠一转,走过去小声地安抚:“唐姬,您毕竟刚刚册封,殿下如今常伴您左右,不愁生不出一儿半女的,俪良娣说这些话那都是为了吓唬您。”
唐子衿侧目怒斥:“可她说得对啊,太子妃直到现在连个蛋都生不出来,所以殿下对她更是不冷不热。”
“奴婢知道,但当初俪良娣也是在殿下身边好几年才生下孩儿的,所以这种事情急不得,心急了反而适得其反。”念巧好心地劝慰。
唐子衿稍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道:“没错,我还年轻又有时间,她生得出,我也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宫中耳目众多,上至皇帝国事,下到后宫妃嫔的明争暗斗,那些在宫女奴才们眼里基本上都是透明的了,所以太子在园中与楚月“私会”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念巧耳中。
自从楚月来到怡馨苑,念巧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她本就不被唐子衿信任,于是打算趁机狠狠地打击楚月一次,好让自己扬眉一番。
听了念巧的话,唐子衿并不感到惊讶,这只能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更让她心灰意懒。
没想到的事情有很多,但是唐子衿一直以为楚月心地善良,又从不说谎,她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然而面对富贵、面对太子,她楚月竟然也会暗度陈仓。
什么姐妹之情,什么仁义道德,也不过是她嘴上说的胡言乱语。唐子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其实她还是有些心痛的,这种痛与俪妍刺激她带给她的痛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被类似亲人的人背叛所给的痛,是撕心裂肺的痛。
“以后你暗地里给我盯着楚月。”唐子衿睁开眼,缓了缓神,厉声道,“切记不能被她发现,她可聪明得紧。”
念巧勾唇冷笑:“唐姬请放心,奴婢定会死死地盯着她,若有丝毫风吹草动,奴婢会立刻回禀唐姬。不过,奴婢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这楚月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她仗着有唐姬的信任,怕是……”
唐子衿白了一眼念巧,吓得念巧不敢再往下说。
唐子衿冷然道:“我知道,你想说我会顾及与楚月的情谊,恐怕会心软。”
“奴婢也听说过唐姬和楚月之间的事情。”
唐子衿狠厉地哼道:“我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殿下的恩宠,有个俪良娣已经足够让我烦心的了,我岂会再自找麻烦。”
念巧低眉恭敬地说:“是奴婢多虑了。”
唐子衿斜睨念巧,想要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因为念巧太聪明,所以唐子衿才不放心,一个聪明的宫女要么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要么成为身边最可怕的敌人,这一点唐子衿了然于胸。然而现在的她,一无靠山,二无值得信任之人,恐怕真的只能暂时逼着自己相信念巧,重用这个老练的宫女了。
“念巧,你是个明白人,应该能看得清东宫的局势。”唐子衿站起来,踱步说道,“在宫里,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以前我防着你那是因为不了解你,不过念在你事事都为我着想的份儿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多谢唐姬,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念巧跪下来谢恩。
唐子衿挥了挥手,继续道:“再说了,我好了,你这个怡馨苑的掌事宫女自然也就被人重视,走出去那都是受人尊敬的,你说是不是?”
“奴婢自当是全心全意地伺候唐姬。”
“很好。”唐子衿点头道,“今后这怡馨苑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长点儿心眼,不能马虎。”
念巧叩拜道:“奴婢谢唐姬的信任,奴婢绝不会让唐姬失望的。”
俪妍的爪牙分布甚广,且隐藏极深,薄蓉绮早已经领略过,真是让她防不胜防。能做到这么精密的安排,是因为俪妍身边有妙云这个得力的助手。
妙云是后来居上的宫女,曾经与碧若她们都在少府当过差。在宫中,宫女也是分等级的,新进宫的宫女,受欺负那是常有的事儿。但是有些宫女不甘人后,虽没有姿色博得皇宫里面的男子的欢心,却有股精明的劲儿能讨得女主子的欢心。
碧若凭借口碑做了薄蓉绮的婢女,一跟就是好几年,妙云几乎是与碧若同一时间走出了少府,她伺候俪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两人虽然谈不上是姐妹,但也曾经共过事,算是一起平步青云。
虽然说主子的命运决定了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运,薄蓉绮不受宠已然是事实,在中安宫伺候的人照理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碧若却用自己的手腕,让薄蓉绮在东宫挽回了该有的颜面。
所以说,在妙云面前,碧若就是她最大的绊脚石,有她在,妙云还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在中安宫安插的眼线差一点儿就功亏一篑,但好在她妙云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碧若再怎么忠心,那也是孤军奋战,疲惫消磨了碧若的机警。那些时候,俪妍连薄蓉绮掉了一根头发这样私密的事情都是了如指掌,说出去还真是瘆人。
到如今,又多了一个唐子衿,妙云的爪牙早已蠢蠢欲动,等待主子的命令了。现在,唐子衿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很快传到俪妍耳朵里,哪怕如今在怡馨苑传开的关于殿下和小宫女的秘事。
“什么?又多了一个宫女?”俪妍瞪着一双凤眸,冷斥道,“简直是无法无天,当我死了吗?”
因为急火攻心,俪妍一时竟然喘不上气来。
跪在地上的妙云忧心忡忡地劝道:“良娣得保重身体才是啊。”
“殿下如今是真要气死我才甘心吗?”俪妍紧捏拳头,切齿地问,“可有查到是什么宫女这么不知好歹?”
“此人良娣应该不陌生。”妙云镇定下来,说,“她名唤楚月,与唐姬一同进宫。”
“这么说又是公主府里来的贱人?”俪妍气急败坏地咒骂。
妙云定了定神,谨慎地说:“这一回,奴婢以为良娣不必如此生气,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在昭阳殿安安心心地养病便好。”
“你是要我将殿下拱手让人?”
“奴婢不敢。”妙云狡黠一笑,“据探子汇报,那唐姬得知这件事同样气得跺脚,可见楚月私会殿下也是瞒着唐姬,如此一来,她们二人的感情必定遭到破坏。”
俪妍一惊,愣了半天才缓过神,着急地问:“这么说,楚月勾引殿下是瞒着唐子衿,搞了半天并不是她们联手?”
妙云微笑着点头:“所以说,良娣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事儿啊,该急的不是良娣,而是那怡馨苑的人。”
见俪妍冷静下来,妙云又胸有成竹地说:“唐姬毕竟只是刚刚册封的,成不了气候,现如今她自个儿身边的人都管不好,闹出这等笑话,不过也好,是她们自己等不及了,反倒让良娣省了心。”
俪妍勾起一抹诡笑,睇着身边的妙云说:“你是想说,我们可以来一招借刀杀人?”
妙云似凑上前,似笑非笑地说:“奴婢是想请良娣等着看好戏呢。”
“叩叩……”怡馨苑的侍女内院。
“是谁?”听到有人敲门,躺着的楚月咳嗽地询问。
“月儿,是我。”外面的声音令楚月心里一惊,她强忍着不适,支撑起自己单薄的身子赶紧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唐子衿捧着漆盆,上面搁着一碗药,楚月见到她,刚要跪下请安,唐子衿却着急地制止了她:“月儿,你就别急着请安了,先进去躺下吧。”
楚月想接过唐子衿手中的药碗,然而唐子衿却固执地转过身,端着漆盆走到屋内,当她把药碗放在桌子上之后,又立刻朝着楚月走去,扶着楚月坐在垫子上。
楚月有些受宠若惊,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唐子衿端着药碗,轻轻地吹了吹,递过来说:“现在应该不烫了,快点儿趁热把药喝了吧。”
楚月怔怔地注视着唐子衿,她苍白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却没说出话来。
顶着怡馨苑的流言蜚语,楚月终是病倒了。
唐子衿腾出一只手,握住楚月冰冷的手掌,噙着泪说道:“以前我生病也好,受伤也罢,你总是床前床后地照顾,如今你这般病重,我岂能袖手旁观。”
楚月摇着头,吃力地安抚道:“唐姬,你这么说就是折煞奴婢了,其实奴婢的病不碍事,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唐子衿抿嘴一笑,又把药碗递上去,说:“听话,把药喝了,我也好放心。”
常言道,病中的人最易感动,何况还是在这偌大的皇宫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个人关心自己,难免有所触动。楚月别过脸,氤氲的眸光止不住地落下泪水,唐子衿放下药,轻拭楚月的眼角。
“怡馨苑的那些不知好歹的宫女都被我赶去宫女苑了。”唐子衿故意说道,“这些个乱嚼舌根的实在是让人气愤,她们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静心养病就是。”
楚月咬着唇,幽幽地叹息:“唐姬,奴婢……”
唐子衿眼珠子一转,浅笑地问:“月儿,你不会是对那些造谣中伤你的人也心软吧?”
楚月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唐姬,其实奴婢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件事绝非她们说的那样不堪。”
唐子衿听到楚月的话,暗自咬牙切齿,脸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当然相信你,所以也没有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只不过常言道无风不起浪——”
楚月瞥了一眼唐子衿,继而小心地说:“那晚殿下的确在园中逗留,也确实帮奴婢收集露水,可是奴婢和殿下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也不可能发生什么,请唐姬明鉴。”说着,楚月又跪下请罪。
唐子衿盯着楚月的头顶,好不容易平息怒气,展露出一抹虚伪的笑意,扶起楚月又道:“看来殿下对你颇为上心,居然连昭阳殿都不想去了。”
楚月心中急了,她垂首低喃:“唐姬,殿下本就宅心仁厚,况且那晚殿下知道了一件事,是因另外一个人才会对奴婢稍加照顾。”
唐子衿愣怔地注视着楚月,满心疑虑地听着楚月解释道:“这件事情说来还真是凑巧,奴婢在进宫之前,结交了一位世外隐士郭老,而殿下假扮成烨公子时常去隐士的花圃游玩,期间,奴婢与烨公子有过一次交谈,但这次交谈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唐子衿恍然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在宫外就相识了。”
“倒也谈不上相识,当时只因男女有别,奴婢刻意隔着珠帘与殿下说话。”楚月紧张地说,“按理来说,殿下根本没见过奴婢。”
唐子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搞了半天原来是太子根本没有忘记过宫外的楚月。
楚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可能是因为郭老的缘故,奴婢才得到了殿下的关照。”
唐子衿瞅了一眼楚月,迟疑地问:“有此机缘,难道你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楚月沉着脸,眸光中掠过一丝惆怅,语气满是肯定地道:“无论其他人怎么说,奴婢都不在乎,只是希望唐姬相信奴婢,奴婢绝对不会对殿下有非分之想。”
唐子衿假意很关心,有意无意地笑道:“我信,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妹。”
有了楚月便有了太子,有了太子,怡馨苑便有了扬眉吐气的现在。
受赏是小事,一到下了朝,太子转身就奔向怡馨苑,甚至昭阳殿的俪妍都感到无可奈何,一直忍气吞声没有什么动作。被尊重的滋味太诱人了,权势是把双刃刀,分分钟刺伤自己,但享受荣耀的这一刻,是不会有人察觉伤痛积累的后果。
胡柔进了宫,除了给皇后请安,这回她多了个去处——怡馨苑的宫女急急忙忙出宫相迎,唐子衿和楚月自然也是久候多时,胡柔容光焕发,领着身后的排场而至,俨然不输阵。
“子衿见过长公主。”
“奴婢给长公主请安。”
胡柔眉开眼笑地扶起二人,啧啧地叹道:“多日不见,你们一个个真是生得越来越水灵了。”
于情于理,胡柔对唐子衿有知遇之恩,她对胡柔自然多了一份敬意,于是客气地对胡柔说道:“承蒙公主照顾,才有子衿的今日,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恩赐。”
“我可什么都没做,那是你自己有本事。”胡柔嘴角上扬,笑得双眼都能开出花儿来了。
“长公主请坐。”唐子衿拉着胡柔坐在凉亭中,楚月跪在桌边煮茶。
胡柔瞅了一眼楚月,而后问唐子衿道:“现在楚月也在怡馨苑了?”
“是我从太子妃身边要过来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唐子衿咧嘴笑道。
胡柔忽然感伤地皱眉,缓缓地说:“当初知道你们全都被贬入宫女苑,我的心啊,就跟自己的妹妹受了莫大的委屈那般痛苦。”
唐子衿低首呢喃:“我知道,长公主也费了不少心思。”
“我为了能让你们脱离困境,那真是奔走其间,每天都进宫与我那太子弟弟说道说道。”胡柔语气沉重地说,“可你们也知道俪妍的厉害,岂能是我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的?好在唐姬不负众望,被殿下赏识,如今做了太子的孺子,今后少不了也是个良娣。”
唐子衿羞涩地别过脸,暗自窃喜地说:“借了长公主的吉言,妾身可不敢想。”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胡柔得意地说,“你想想,那么多采女,唯你一人独占鳌头,我啊,对你是信心百倍,你放心,有我跟你里应外合,毋须担心其他。”
“多谢长公主厚爱,妾身绝对不让长公主失望。”唐子衿欣喜若狂,胡柔的相助正是她现在求之不得的。眼下局势就属她唐子衿没个靠山,若是有胡柔的倾囊相助……唐子衿顿觉自己再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了。
“楚月。”回廊中传来胡柔的声音。
正在宫女之间忙碌的楚月警觉地转过身,当看到华贵非常的胡柔戳在廊亭中时,她赶紧疾走靠近,定在胡柔不远处跪下请安:“奴婢叩见长公主。”
胡柔抿嘴一笑,上前扶起楚月,拉着她的手,缓步笑道:“来,我看看。哟,还是那么标致,唉,可惜了你这个真正的美人。”
楚月低眸浅笑:“长公主过奖了,与公主相比,奴婢这般粗俗怎能算得上是美人。”
“在府上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胡柔落寞地叹息道,“虽然胖姨娘将你放在最后,可我一眼就把你从美人堆里找了出来,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你母亲的安排,她那股子精明,早就被我看在了眼里。”
楚月一怔,忙解释道:“长公主息怒,奴婢母亲绝无冒犯之意。”
“我要是真的生气,你以为你还能进宫?”胡柔止步,扭头睇着楚月,说,“我也是有意要将你安排送进宫来,因为胖姨娘说得对,以你的美貌和聪慧,只在我的府邸实在是浪费了。”
楚月淡然道:“长公主这么说,奴婢真是诚惶诚恐。”
“可是你啊,却比一般人少了一份心气。”胡柔松开手,踱步上前,意味深长地道,“你只求安身之所,无心与皇宫其他人争权夺势,而结果就是让唐子衿捷足先登。”
楚月道:“被殿下幸宠,那是唐姬的福分。”
“那你呢?”胡柔点拨地问,“难道就心无杂念,毫无其他想法?”
楚月顿了顿,平静地说:“奴婢怕是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听到楚月如此坚定的语气,胡柔只得放弃,叹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安排你进宫,免得我那弟弟还怪罪于我。”
楚月觉得胡柔话中有话,于是抬头便问:“长公主的弟弟?”
胡柔莞尔一笑,走到楚月跟前,说:“这也算是阴差阳错的事,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害得你被困于皇宫,不过你放心,若是你铁了心想要离宫,我倒是可以再想办法把你带回府上。”
“离宫?”楚月没想过还有机会离开皇宫,听到胡柔这么说,楚月的脑中立刻浮现出太子胡烨的身影,若真离宫,便是真正离开了他。
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会莫名地隐隐作痛?不是决心要做个心如止水的女子吗?
胡柔自顾自地欢喜,无暇猜想楚月的心思,她像是主宰自己命运的操控者,想让自己怎么样都可以,这让楚月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现如今不光是你母亲,就是你那小妹也在我公主府,你如果回到府上,岂不是一家团聚了?”胡柔有些利诱地说。
早前徐舍人已经将小妹来到公主府的事情透露给了楚月,所以胡柔这么说,楚月并未觉得异常兴奋,只是跪谢了公主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