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放假的这段时间,时衾没回学校,一直住在了傅晏辞那。

傅晏辞的工作很忙,即使休假在家,每天依然有开不完的会。

时衾自己没事,就鼓捣她的手工,做了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前段时间,在苏圆圆的怂恿下,她在某书上开了一间饰品小店,现在每天能接到一两单,挣个饭钱。

时衾对挣钱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热情,或者说对钱本身,没那么看重,她更享受自己做的饰品被别人喜欢时的那种成就感。

傅晏辞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盘腿坐在客厅地毯里的小姑娘。

茶几上铺满了各种五金工具,时衾埋头对着金线敲敲打打,认真而专注,工作的时候都不见她那么认真。

傅晏辞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过两天有一个珠宝展,想不想去看?”

傅家的业务里,涉及了珠宝行业,经常会有珠宝展的邀请函送来

他对珠宝首饰没什么兴趣,以前倒是从来没去过,只不过看时衾好像喜欢,才提出来。

时衾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她兴致勃勃:“好啊。”

参加珠宝展之前,傅晏辞请助理送来了一套礼裙,他亲自挑的。

时衾没想到去参加珠宝展需要那么盛装打扮。

“因为是私人展会,大家穿得都会比较正式。”傅晏辞解释。

时衾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们上层阶级的聚会,是需要装模作样。”

傅晏辞被她直白的话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在她脸上捏了捏。

“少埋汰我。”

要不是为了哄她高兴,他才懒得去装模作样。

时衾换衣服的时间花了格外久。

傅晏辞斜斜地靠在沙发里,等得百无聊赖,食指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等了半个小时,傅晏辞终于忍不住出声去催。

“衿衿,好了没有。”

“好啦。”女孩娇软的声音从主卧传出来,紧接着,主卧的门被打开。

傅晏辞薄薄的眼皮掀起,最先看见的是一抹裙角,月白色的缎面,有钉珠点缀,透着少女般的轻盈烂漫,像是一朵初开的栀子。

时衾的长发漆黑,没有披散开来,而是编成了盘发,妆容精致,眼尾染上了桃花色。

肩膀上两根细细的吊带,遮不住她如象牙般细腻的皮肤,锁骨深邃,尾端凹出的浅窝似能斟酒。

傅晏辞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突然觉得自己这条裙子挑的不算太好。

太扎眼。

时衾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脸红,她的眼尾俏皮地上挑,玩笑道:“这下是不是给你长脸了。”

就怕是太给他长脸了,傅晏辞心想,忍住想要反悔的冲动,舍不得把她带出去,像是珍宝要私藏。

他们参加的私人珠宝展,主题是游园惊梦,多是西洋古董首饰,展出了百余件欧洲馆藏级别的珠宝。

展厅的装饰低调奢华,光线偏暗,每一件珠宝都被小心翼翼地封藏在透明玻璃里。

时衾跟在傅晏辞身边,沾了他的光,展会负责人亲自带他们导赏,甚至还试戴了一件维多利亚时期的绿宝石项链。

翡翠色的宝石圆润亮泽,坠在锁骨中央,衬得她皮肤雪白,添了三分的优雅。

“好看吗?”时衾眨了眨眼睛,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下轻扫。

不经意地抛出一眼,就能把人的心搅乱。

傅晏辞在她纤细脖颈处停留了两秒:“戴着吧。”

时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傅晏辞拉起她的手,便继续往前走。

展会负责人也不阻止,锁上了空玻璃展柜,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反而时衾戴着项链,不自在地问:“不用还回去吗?”

傅晏辞:“展会结束了再说。”

时衾皱皱眉,歪着脑袋看他,警惕道:“你别给我买。”

傅晏辞垂眸望她,时衾略撅起嘴,一副娇憨的模样。

过年给她一千来块的红包高兴得很,送她几百万的首饰反而不要。

“晏辞?”突然,身后一道女声传来,叫他的名字,唤得很亲昵。

傅晏辞回头,看见了沈婷。

沈婷穿着一条黑色镶金边的鱼尾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明明长相看起来还算年轻,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打扮得很过于成熟贵气。

沈婷倒是头一次见傅晏辞身边有女伴,她的目光落在时衾身上,不客气地打量,尤其在她颈间那条项链上停留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时衾觉得女人的眼神里含了轻蔑与不屑,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婷除了一开始的打量,之后一眼都不分给她,转头对着傅晏辞笑道:“难得你也来看展,早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要把老傅拖来陪我。”

“过年你也不回来,他念叨了一晚上,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吃饭啊?”

傅晏辞一向不怎么愿意和他这个继母接触。

“再说吧。”他敷衍。

当着这么多人,看在傅贺远的面子上,给她脸。

沈婷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没在意,朝另一边招手,“妙同——”

“你过来。”

时衾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个被叫做“妙同”的女人走过来。

苏妙同着一件酒红色旗袍,披一条坎肩,收身旗袍勾勒出她极好的身材,起伏有致。

她的步态婀娜,纤细修长的腿从侧边分叉处露了出来,性感得不像话。

长相亦是妩媚妖娆那一挂的,凤眼微挑,红唇轻轻勾着,自带蛊惑人的笑意。

时衾瞬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单薄得像个小朋友。

沈婷向傅晏辞介绍:“她就是苏妙同,上次吃饭的时候和你提起过,现在是首都歌舞剧团的首席。”

傅晏辞的眼眸微垂,在苏妙同的脸上停顿,总觉她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沈婷将他目光的停顿看在眼里,一脸意味深长,没有男人能捱得过苏妙同一眼。

“你要有时间,带妙同逛逛展?”

闻言,傅晏辞的眼皮掀起,看向沈婷。

“没长眼?”他的声音清凉淡淡,“看不见旁边站着我女朋友呢?”

“……”突然被点名,时衾怔了怔。

腰上搭了一条胳膊,男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像是替她在宣誓主权。

从身份上算,沈婷好歹是他继母,怎么着辈分在那,却没想到被他说得下不来台,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苏妙同的情商很高,出声替她解围道:“那边的珠宝我们还没看,要先去吗?”

沈婷借着她的话茬,点点头。

临走时,苏妙同余光看了一眼傅晏辞,女人目光盈盈,仿佛沁了春水,看谁都像是在勾人。

时衾虽然被傅晏辞搂在怀里,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被主人打扮上漂亮的裙子,戴上昂贵的珠宝,捧在掌心里。

但其实没有人会真正在意这么一个洋娃娃,不管是沈婷还是苏妙同,都当她不存在。

回去路上,听傅晏辞解释,时衾才知道沈婷是他继母。

时衾的情绪有些低落,以前她没想过那么多,由着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等见到傅晏辞的继母,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能走多远,好像也没那么确定。

尤其是想起苏妙同,时衾有一种自卑的感觉。

傅晏辞很好很好,而她自己不够好。她除了年轻,没什么别的资本。

像是菟丝子,只能依附于他。

傅晏辞开着车,感受到了旁边小姑娘的气压很低。

“不高兴了?”

时衾眼睫颤了颤,没吭声。

傅晏辞很喜欢她这一点,不会说谎,不答就是不高兴了,很好琢磨。

“为什么不高兴?”他问。

“……”时衾双唇轻抿,扭头看向窗外,“我不想说。”

傅晏辞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向她,半晌,他收回视线。

“衿衿。”

“别想那么多。”

男人的声音清朗好听,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时衾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回去的路上,交通拥堵,走走停停。

傅晏辞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敲,节奏里透露出他的躁意。

到家以后,时衾脱了鞋,小声地说:“我先去换衣服。”然后便往主卧走,好像一刻也不想再穿这身漂亮昂贵的裙子。

忍了一路,傅晏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留住。

“不急,我们谈谈。”

时衾还没来得及抗拒,就被他拉着,进到了书房。

书房是一个比较正式的环境。

这会儿天还没有全黑,夕阳从大面的窗户洒进来,笼罩在红木桌案上。

桌案上铺着白色宣纸,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狂草。

时衾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学校的校长室,被校长叫进办公室谈话。

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让自己藏着的胆怯暴露。

傅晏辞让她在真皮座椅里坐下,他的椅子很大,衬得时衾小小一个。

“还是不想说?”他问。

时衾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傅晏辞垂眸,盯住她写满执拗的脸,轻叹一声。

他拖来另一条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那我等你。”

“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出这个书房。”

闻言,时衾抬起头,不可理喻地看向他。

她想站起来要走,被男人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时衾又气又恼,瞪着他。

傅晏辞手肘撑在扶手上,双手合十,指尖抵在一起,仿佛有足够的耐心等她。

书房里安静了足足半个小时。

只有男人手表微弱的走针声,一下一下,催得人难捱。

时衾到底年轻,最先熬不住。

她耷拉下脑袋,把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不高兴是因为我觉得和你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傅晏辞眸色渐深,缓缓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时衾撇撇嘴:“各个方面。”

她悉数:“你有钱,有地位,有能力,长相也好,什么都好。”

傅晏辞冷不丁听时衾突然夸他,一时不知作什么反应。

“我除了年轻一点,漂亮一点,其他什么也没有。”

时衾想起下午见到的苏妙同,又觉得自己可能连漂亮这一点都没有。

她抬起头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傅晏辞看着她,目光澄澈,素净的小脸仰起,细白如瓷。

他轻笑,将她脸上的碎发别至耳后:“不用怀疑你自己。”

“你纠结的这些东西,不过是因为我比你多了几年的资历。”

“而且也该是我担心才对,等我四十岁的时候,你还是很年轻,到时候该你嫌我老了。”

时衾抬起眼,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弄她庸人自扰。

刚才纠结的情绪,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劝慰里,一下子消散了。

“是啊,我是会嫌你老的。”她故意说。

傅晏辞盯着小姑娘一开一阖的嘴。

她可真知道怎么刺他。

“你敢。”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吻上了她张开的唇角。

时衾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他掐住,抬得更高,被他用力吮吸。

她一刹那涨红了脸,嘴唇像火烧火燎一般。

而后,时衾整个人离地,被他抱起,按在了桌案上。

桌上零碎的摆件落地,发出清脆响声,没有人去管。

时衾大惊失色,下意识挣扎。

傅晏辞单手扣住她的腕子,置于头顶。

男人清凉的手指从她的侧脸,到下巴,脖颈,锁骨,一直往下,像是赏玩瓷器一般缓慢。

“我的衿衿是一块璞玉。”

他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夜色将夕阳最后的余晖吞进。

朦胧月光洒进书房内,照不清满室旖旎。

桌上宣纸浸湿了一层又一层,墨迹氤氲成一团。

安静的书房里,有小动物般的呜咽。

时衾懂了。

傅晏辞说他自己老可以,但她不能说,以后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