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垂下脑袋,安静地喝了口鸡汤。
厉闻川与他父亲如何争吵都与她无关,她只要扮演好一个乖顺的替嫁新娘,安分地守着自己和妈妈的命就行。
心底虽这么想,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厉天舜。
这个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上位者,此刻眼底浸满了冰冷的暴怒。
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
甄月如轻笑着在旁劝和:“老爷,闻川当年走失也在外面受了不少苦,你心脏不好,就别跟他斗气了。”
黎韵也急忙上前,看似是在宽慰,实则阴阳怪气:“是啊,大少爷毕竟在外面流浪了十年,从前再优秀的一个人被不三不四的风气影响了,哪能这么快改回来嘛!”
甄月如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女佣立马递上电话:“老爷,二少爷刚刚打来电话,说他今天又得了国际金融模拟大赛的第一。”
厉姗姗也甜腻腻地撒娇:“爹地不要生气了,姗姗给你唱首新学的儿歌!”
这么一套下来,厉天舜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苏蔓再看过去时,厉天舜已经没有再理会厉闻川,而是揽着两位夫人,为厉姗姗唱的儿歌附和着节拍鼓掌。
他们其乐融融,他们父慈子孝……
他们更像是一家人。
那……厉闻川又算是什么呢?
明明他才是这个家里最初的孩子,可他现在反倒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很奇怪,看到厉天舜左拥右抱、娇女绕膝的画面,苏蔓想到的却是厉闻川那晚对着她流露出的潮湿眼神。
那是孩童般无辜柔软的眼神,他或许也曾在父母膝下撒过娇、唱过儿歌。
那时候的厉闻川一定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会因为父亲的背叛上吊自杀,父亲会抛弃他带另一个女人进家门。
李叔此时恰好拿着药箱过来了。
儿歌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蔓身上。
那些目光仿佛有重量,粘在苏蔓的皮肤上,叫她不舒服地皱了下眉。
甄月如冰冷的手又攀了过来:“苏小姐,你别怕,闻川刚刚一定是不小心才会弄伤你的。”
厉天舜却冷笑:“不小心?呵,也就是月如你太善良,才会信厉闻川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天之骄子。”
“他现在不过是个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街头混混,我当初就不该寻他回来!
鲜美的鸡汤变得苦涩无比,苏蔓实在无法再咽下去。
是因着和厉闻川家庭相似而产生的些许共情也好,是为了她的诱骗计划而刻意讨好他也罢。
苏蔓放下碗筷,冲着甄月如淡淡道:“甄姨,闻川的确是不小心才会伤到我的。”
她指着厉闻川手中的那把叉子,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刚刚是因为急着想用叉子喂我吃东西,才会不小心划伤了我的手背。”
“你们不要再怪他了。”
“……”
全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厉闻川幽幽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甄月如仍旧保持着得体温和的微笑,目光却落在了她披着的西装外套上。
只有黎韵一个人瞪大了眼睛。
这苏家小姐怎么睁着眼说瞎话?
什么厉闻川想用叉子喂她吃东西?
亏她能编出来!
偏偏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她急得直跺脚。
敢扯这么一通谎,不就是仗着厉天舜和甄月如刚刚不在现场,而她又不敢当着厉闻川的面说出真相嘛!
厉天舜皱着眉看了几眼苏蔓,沉声道:“下次早点说。”
上位者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地位,轻易不会道歉。
苏蔓乖顺地垂下脑袋:“是……”
就在苏蔓以为这一出就这么过去了时,厉闻川却忽然发出了咬牙切齿的低笑。
他丢下一句“疯女人”扭头就走,也不管什么家宴了。
厉天舜怒吼道:“厉闻川!你给我回来!”
他这个当家的还没走,他这个做人儿子的怎么敢先离开!
苏蔓深吸一口气,也不管有没有逻辑,谎话张口就来:“厉老爷您别生气,闻川只是被我说害羞了才不好意思先跑开,他绝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
“……”
真能扯。
他刚刚那样子能叫害羞吗?
分明是想杀人!
苏蔓却是乖巧地朝厉天舜行了个礼:“厉老爷,我先走了,闻川刚刚都没有吃多少东西,我得叫厨房那边给他送点吃的过去。”
“……”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哪还有留人的道理?
“去吧。”
厉天舜摆了摆手,又眯起眼睛紧盯苏蔓离去的背影,“倒是个懂事的,希望她能软一软厉闻川的性子。”
*
苏蔓进了房间,才敢彻底松口气。
呼。
吓死人了。
这厉家果然可怕!
苏蔓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帮厉闻川说话了,对方分明不领情,自己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白白招惹上两个恐怖的女人!
她泄愤般扯下外套,再狠狠丢到**。
说不气恼是骗人的,可气恼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子挫败感。
这厉闻川,当真是毫不在意她的。
复盘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苏蔓眉头紧锁。
甄月如明显是佛口蛇心的人,她看似善解人意地在旁一直劝和圆场,却又句句引导着局面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反倒是黎韵很好看穿,这个女人虽然满肚子坏主意,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敢嘴上阴阳几句。
至于厉天舜,这个虚伪阴狠的上位者,总令苏蔓联想到苏长宁。
在抛妻弃子、装腔作势方面,两个人或许有聊不完的经验和话题。
咕噜噜。
肚子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刚刚桌上摆着的松鼠桂鱼,苏蔓还没来得及吃上一筷子呢。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吩咐厨房做的夜宵应该快要送上来了。
想到酸甜爽口的鱼肉,她愉悦地翘起了脚。
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反正都已经招惹了。
即使后边甄月如和黎韵想对她使坏,她也只能见招拆招。
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苏蔓雀跃了神色,口水险些不争气地流下。
直到她看见斜靠在门边,咬着烟满脸不羁的厉闻川。
苏蔓脑中的某根弦瞬间绷紧了。
他怎么……
还在厉家?
不应该早就摔门赶去他最爱的夜场了吗?
厉闻川轻笑一声:“怎么?见到我就这么开心?”
苏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机械地点了点头。
“开心……”
厉闻川打量着身上只剩一条吊带裙的苏蔓,那盈盈一握的软腰,让他想起那晚传递到掌心的微凉触感。
他往前一步,薄唇勾起一抹狂悖邪气的弧度。
“开心就好,不枉我特地折回来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