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雪惊恐未定之时,那个男人已经走近,啪地一下掌心撑上主驾旁的车窗,大半张脸还恨不得贴上来朝里探看:“哟呵,还是个美女!”

轻浮孟浪的声音在此刻相当瘆人。白慕雪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只剩手本能去翻包里的防狼喷雾。

车窗上传来哐哐的敲击声,“嘿!美女!需要帮忙吗?”

哪怕是确实需要帮助,但此情此境下,面对这个言语放浪的陌生男人,白慕雪浑身的危机雷达直立,选择完全无视。

“跟你说话呢!喂!”男人见白慕雪不回应,分贝立马拔高几分,边说边伸手拉车门。

车门被上了锁,男人淬了口唾沫,两秒后又故意软下声音,“美女,你这是车轮陷进去了啊,你开个门,我来帮你呗!”

饶是镇定的白慕雪,面对这种局面也慌措地手指发颤,她的身体下意识往车的另一边缩。

而她越是表露出紧张害怕,外面的那个男人好似就越起劲。他抬手,抡拳对着车窗又哐哐砸了好几下。

白慕雪的心都缩成团。

“小东!你干什么!”一个女声突然响起,下一秒,一抹娇小的身影自车前迅速闪过,将那个男人一下子拉开,“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给我滚开!”男的骂骂咧咧,“老子的事你也敢管!”

“你敢惹事!我就告诉哥哥!”柔柔弱弱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喙。

“胳膊肘往外拐的贱骨头,一口一个哥哥的,我才是你亲弟!你告诉他又怎样?我还真怕了他怎么着?”

“那你试试!”小姑娘的声音也高几分。

“艹!”男人顿半晌吐了个脏字,显然是不爽,但又确实有被震慑到。

他狠狠踢了下脚下的水塘,愤愤走开,走两步又回头,“你不回?”

小姑娘看着车里蜷在角落的女人,开口道:“不用你管,你先走!”

“扫把星。”男人骂骂咧咧离开。

周遭恢复安静。

白慕雪始终待在车里,须臾后,车窗上再度传来两下敲击声。

只是这次的很轻很柔,以及随之而来一个温软的声音,“你别害怕,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夜色太黑,白慕雪看不太清车外,加上惊魂未定,即便这番话听似透着善意,但危机意识尚存的她,还是没有放下戒备。

她并未接话,也依旧不下车。

车外的小姑娘也没有强迫,只看了看周遭,随后在一处不近不远的大石头上坐下。

不打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好似在陪着车里的白慕雪,等天亮。

而白慕雪紧张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放下来。

那个男人没有再回来,那个帮她解围的小姑娘也自始至终没有打扰,就那么静坐着。

而天也在一点点变亮,天际已露鱼肚白。

白慕雪终于吃下定心丸,去看车外的那个女孩。

女孩正低垂着脑袋,好似在打瞌睡,脑袋一颠一颠的。

白慕雪的心,这一刻居然变得有些绵软。

这个世界,存在恶,但也不乏善。

白慕雪降下车窗,对着窗外开口唤了一声“你好”。

坐在石头上的身影蹭得一下直立,“嗯?”

女孩急急上前,目光与车内视线撞上,定住。

下一秒,巨大的笑容在眼前漾开,“慕雪姐!”

白慕雪看清车外的人,久久说不出话。

她居然到此刻才发现,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姑娘,居然是那天一起在乔安家吃过饭的,让她曾经吃味过的女孩,吕亮的堂妹,吕姗。

吕亮家。

四四方方的一间小瓦房,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柴火和木头,几只鸡一通乱窜。

白慕雪万万没想到,找到这里,会经历这番惊心动魄,以及遇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但她同样没想到,即便她现在已经坐在了吕亮的家中,依旧没能见到他本人。而耳畔,还有嗡嗡嗡苍蝇一样聒噪的声音。

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盘鸡,边走边嘀咕,“真是败家玩意儿,多你一张嘴就够我受的了,还敢再领回来一个,下蛋的鸡都给宰了,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这话自然是对吕姗说得,但她全当听不见,倒了杯水递给白慕雪,“慕雪姐,你先喝点水。”

“赔钱玩意儿!”妇人又骂了一句,丝毫不顾及还有旁人在。

白慕雪眉一皱,接过水放在一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妈,你可别骂姗姗啦,她现在可是背靠大树,有人撑腰了,回头又把她的宝贝哥哥搬出来吓唬咱咯!”说话的正是夜里堵车的那个男的,举着他的酒瓶子,一边灌酒一边插话。

白慕雪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叫吕东,比吕姗小两岁,二十岁的年纪就恶习一堆,平常就在家游手好闲,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

唯一忌惮的,便是他此刻嘴里阴阳怪气提到的人,他的堂哥吕亮。

而正是这份忌惮,让白慕雪此刻强忍着不适,坐在这里。

“哼,还大树,死在外头这些年,鬼知道他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回来了,他父母坟头的草都高过头顶了,还回来做什么?”妇人嘴里一直在碎碎念。

白慕雪眉间越蹙越深。

“妈,你别说了!”吕姗制止,“这房子本就是大伯婶婶留下的,这里是哥哥的家,他为什么不能回来?明明是小东沉迷赌博,把咱家弄没了,要不是哥哥不跟咱们一般见识,我们根本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吕姗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特么说话就说话,带我做什么?”吕东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

中年妇女也明显被戳到了痛处,啪一巴掌呼上吕姗的头:“吃里扒外的东西,吃饭!”

吕姗似乎对这些恶言恶行已经习惯,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只转身朝白慕雪递过来一副碗筷,“慕雪姐,吃饭吧。”

白慕雪哪里吃得下去,跟这对母子待在一个屋子里,她的生理和心理都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而这一刻,白慕雪也意识到吕亮的这个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凄遑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