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雪在洗手间里冷静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被眼前一幕冲击到满目愕然。

“吕亮！”她疾步上前，“你住手！”

不知是红酒已经见底，还是白慕雪的话起了作用，吕亮将已经空了的酒樽朝桌上一撂，当真松了手。

他也不管周遭，顺手抽出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已经狼狈到不行的季扬像是破网而出的鱼，蹭得弹起，缩到一边。

白慕雪没想到自己离开得这一会功夫，居然发生了这么一出闹剧。

吕亮怎么会在这里？

她目光穿过满身狼狈的季扬，看到不远处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一个女孩，眼睫一颤。

正是昨天商场里，她看到的那个。

白慕雪眉间拧起，视线收回看向吕亮，声音冷然：“请你，向他道歉。”

吕亮手一顿，显然有些意外。他抬眸望向白慕雪，反问，“我，跟他？”

“你对我的朋友无礼动粗，难道不该道歉吗？”白慕雪目光灼灼。

吕亮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牵了牵唇角，“行，可以道歉，但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他，要不要？”

他语气玩味，将手中已经被酒渍染红的餐巾往桌上一扔，眼风冷扫到一旁，“喂，跟你道歉，你要吗？”

畏畏缩缩在一边，大气都不太敢喘的男人突然被问话，赶忙应，“不用不用，都是误会，误会！”

吕亮耸肩，“你看，他说不用。”

白慕雪看着面前男人一副纨绔又挑衅的样子，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她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季扬这个男人确实也惹人生厌。但不管怎样，也不至于在公共场合被这么羞辱。

而吕亮此刻的表现，怎么看，也都是恃强凌弱。

白慕雪抽出纸巾，绕过吕亮，递给另一边的季扬。

季扬看吕亮眼色，自然也不敢接。

白慕雪的手就那么举着，一时间也不知道现场谁更尴尬。

“愣着干嘛，还要她给你擦？”吕亮凉薄的声音又响起。

男人一哆嗦，慌忙接过，胡乱地擦着。

白慕雪瞳孔缩了缩，脸色明显很不好。

吕亮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脸色更沉。

他显然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无能的样子刺激道。这种人，哪里有资格坐在白慕雪的对面，还对她评头论足。

“滚。”吕亮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再做，一个字如冰刃直直丢出去。

但对缩在一角的男人来说，反倒是如蒙大赦。他抓起自己的名牌手包，脚步生风急急离开。

白慕雪觉得瞳孔都刺得疼。

刚刚在洗手间，她其实已经想好了跟季扬讲清楚，要违背长辈的好意了。但是她出口讲，和吕亮这么堂而皇之将人揍走，是两码事。

现在的立坤，已经不可以再树敌了。

白慕雪二话不说，想要去追。

身侧皓腕被扯住，下一秒她的身体被一股力往相反的方向拉去。

无人敢靠近的餐厅拐角，白慕雪就那么被禁锢在吕亮身前的方寸之地。

“疯子！”她含恨道。

吕亮瞳孔幽深晦暗，不知是被白慕雪的态度，还是这两个字刺到。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虎口箍住白慕雪的下巴，迫她看向他，“你宁可跟那样两面三刀又怯懦无能的男人相亲，也不愿意正眼看我，哪怕一眼？”

白慕雪冷嗤：“他两面三刀怯懦无能，你吕亮，又好到哪里去？”

她心里掐着火，语气不善：“我和他不过各取所需，起码我们足够坦诚，你呢？”

白慕雪直视他，一字一句，“玩深情麻烦你找别人去，你这样的人，恕我……不想奉陪。”

吕亮瞳孔一缩。

“我这样的人？”他缓缓重复，似研磨着这几个字，“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

白慕雪倨傲看他，不说话，明摆着让他自己意会。

吕亮失笑，“在你眼里，我贱如草芥，不配，是吧。”

他刚刚的盛气凌人和压迫强势，仿佛成了虚空的泡沫，一下子就没了。

反倒是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忧伤。

这个样子，让白慕雪的心和脑子，无端乱成一团浆糊。

她贝齿咬着下唇，没有去接他的话。

吕亮已经收回撑在墙面禁锢她的手掌，转身。

只是走两步，颓然落寞的背影又停住。

“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落拓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但你如果真要相亲，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

他停顿了下，“刚刚那个男人，他，也不配。”

一个“也”字，意味颇深。

吕亮接受了白慕雪的质问，他承认他不配。但与此同时，他也提醒她，那个男人，并非善类……

吕亮离开后，白慕雪后脚去餐厅取包，餐厅里，他和那个一道来得女孩，都没了身影。

这顿饭，白慕雪注定也吃不下，她心乱如麻，出了餐厅后，一个人在沿街的长椅上坐到天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比起得罪季扬，后续可能发生的一系列恶果，好似都没有吕亮刚刚那番话给到她的后劲强。

白慕雪的双手早就不知何时绞得通红。

她意识一个问题，自己好像在吕亮面前频频失态，她隐忍克制的礼数，好似遇到他就会失效。

比如鲜少对人口出恶言。可是细想来，好几次带有人身攻击性的话，都是用在了吕亮的身上。

他行为不检固然可恨，可是……

白慕雪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手机嗡嗡作响，将白慕雪的神思拉回，她看眼来电显示，敛住情绪启唇：“爸，对不起，我和季伯伯的儿子真的不合适，我会亲自登门道歉。还有，我明天就去华辰办离职手续，我会回立坤。”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慕雪原本暗沉的面色缓和了好多，“真的吗？那太好了。好，我知道了，嗯，那先这样。”

她挂了电话，松一口气。

还好，自己的处境还不算太糟糕。

至少她父亲白坤已经知道了今天餐厅里发生的事，并且没有想象中那么暴跳如雷。

白慕雪想，应该是季扬和他说了，而且只说了两人不合适，并没有提其他的。

想到这里，她倒是觉得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在这件事上起码也是有担当了。

总之这则电话，让白慕雪淤堵的心稍微通畅了些。

她不用再去费心处理这场餐厅风波的后续，更不用放下自己热爱的事业，去接手家族产业。

立坤，有救了。

甚至白坤电话里还说，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去相亲，以及去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柳暗终究迎来花明。

她起身，勒令自己从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更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该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