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静得针落可闻。

良久，白慕雪抬步，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不躲不闪和吕亮对视。

吕亮相较于白慕雪，反而显得有些意外。很大程度是觉得，按照往常，这个女人此刻应该是扭头就走。

他收敛情绪，放下刚刚莫锴递过来的文件，双手交握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白慕雪目光落在文件上，“莫总说，请你提点意见。”

吕亮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好一会，等白慕雪脸上好似有了不耐之色，他才开口：“他人都走了，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

“这里是公司。”白慕雪依旧一板一眼。

“所以你现在是以华辰总经理的身份，想要和我探讨你们的工作？”

白慕雪一噎，“莫总说，你经验丰富。”

吕亮唇角微勾，“可我不是你们公司员工。换言之，不论是你们莫总，还是你白总，我并没有义务配合。”

他端起茶几上杯子，抿口水，一字一句：“我只聊私，不聊公。”

吕亮话说得直接，甚至带着某种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势。

而白慕雪此刻，却生出一种被人窥探到心思的窘迫。

她知道，吕亮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相信她此刻留下来，真的是为了向他请教工作。

她无法先启口的话，他先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周遭再度陷入安静。白慕雪的心，却说不出的嗡嗡作乱。

吕亮好似格外有耐心，指腹摩挲杯壁，就那么目光直视着她。

白慕雪吸一口气，启唇：“我有件事，想问你。”

“私事？”

吕亮好似非得撕开她的羞耻心，让她不得不承认，纵使他们不再联系，他们之间也有除了公事之外，独属于他俩的，私事。

白慕雪觉得话说到这份上，再扭捏就是矫情了，她利落开口，“是，私事。”

吕亮舌尖抵着后槽牙，眸中难掩喜色，“洗耳恭听。”

白慕雪唇微张，话还没说，脸上好似先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粉红，和她平常果敢干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吕亮自然也注意到了，白慕雪此刻呈现出的样子，明显是一种羞态。

她面对自己，居然会有这种神态。这让吕亮心中不可抑制产生雀跃，甚至期待。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无论是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吕亮承诺。

白慕雪眼睑微垂，似乎依旧有些赧然和难以启齿，但两秒后，“即便怀孕的事是我搞错了，可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笃定，孩子不是你的？”

她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白慕雪来说，当初觉得吕亮说这种话，无非就是不想担责。毕竟外面花花世界，对他这种流连花丛的男人来说，怎么甘心被孩子捆绑住。

可后来，那桩污水事件，即便是吕亮输了跟她的赌局。但他如果不愿意，她也不可能真得强迫到他。

反倒是不管遇到什么，这个男人都很配合，甚至总能在不经意间显露他的担当。

他甚至也在履行着一个丈夫的职责，陪她去产检。

而怀孕那件事的乌龙，正是他陪她第一次产检的时候发现的。

关于那一天，白慕雪迄今记忆犹新。

医生宣布她没有怀孕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难过。

或许早前犹豫过，是否要留下那个孩子，经过多番心理斗争决定后，就再也没有半点迟疑过。

白慕雪甚至自己开始幻想自己成为母亲后的样子，幻想孩子的长相，甚至抚着肚子喃喃自语过：宝宝你可以长得像你爸爸，但可不要随了你爸爸那种纨绔的性格……

她幻想过很多很多。

但谁能想到，当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医生却告诉她：“你弄错了，是你想多了，这种事你居然也能弄错，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

医生后面的话她不记得了，只是那一刻，白慕雪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难过。

而那一天的吕亮，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他仿佛成了一个幼稚的大男孩，将她抱起来转圈，一声声高呼：“小雪，你没有怀孕，你没有过别人，对不对？”

白慕雪当时脑子嗡嗡的，没有回答，但就是那天，她提议两人分开。

她还平静告诉这个男人，孩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连结，没有孩子，他们便没有任何理由再待在一起。

吕亮眼中的欢喜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散，就那么硬生生冻结在瞳孔中。

至此，他们再没见过。

·

很多事，在当时那个当下不觉得哪里不对，但随着时间推移，脑子逐渐清明后，那些忽略的细节就如雨后春笋一点点冒了出来。

白慕雪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回答我，你为什么，那么确定？”白慕雪神思回笼，再度启唇。

吕亮没想到她想知道的所谓私事，居然是这件。

他将手中杯子放下，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我说，那晚，我其实根本就没有碰过你，你信吗？”

白慕雪怔几秒，“什么意思？”

“我不至于毫无底线到对一个明显因为情伤把自己灌醉，又一脸视死如归模样的女人，做那种事。”

白慕雪默了须臾，“你既然不想，为什么跟我去酒店？”

“我的普世价值观，让我无法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性，独自留在一个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环境里。”

这话明显叫白慕雪更意外。

但也只是片刻，她美眉一蹙，“你明明躺在我身边，而我俩……”

她到底是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衣衫不整？”吕亮字典里可没什么羞臊可言，替她说。

白慕雪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叫她没有当即翻白眼。

可不就是。

吕亮看着她故作自持的样子，莫名有点想笑。

他自然是听出白慕雪的话中意思，不光听出来了，还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暗讽他就是个伪君子。

不过也是，一对成年男女，一张**待一整夜，又衣衫不整的，要说什么都没发生，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信。

吕亮捻着指节，话锋倏地一转：“有没有人评价你性情高冷，寡言少语，不易亲近？”

白慕雪没想到吕亮怎么会突然又扯到她的性格上。

她眉一拧，“这和那晚，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不是。”吕亮嘴角轻弯，答非所问，“因为我见过你，另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