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夜，圆月高悬。

高义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内亮如白昼，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色文件。

桌两端分坐着两个伏案办公的男人，皆是一身衬衫，衣袖随意堆叠在手肘，衬衫皱巴巴的明显是没换过，但丝毫无损他们的傲然矜贵。

两人此刻的神色都高度专注。

高义看了眼桌角早已放凉都不曾动过的夜宵，心里喟叹一声，又得同少夫人撒谎了。

距离他们来波士顿已经一周了，这一周里，莫锴大部分状态就如同此刻，和吕亮两人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埋头工作。

仿佛在抢时间。

高义抬腕看了眼手表，无奈摇了摇头，悄悄退出办公室，给乔安发了条微信：

[少夫人，二少一切都好，有按时吃饭，现在已经睡下了。]

办公室里，只剩敲击键盘和翻阅文件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男人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不知过了多久，吕亮终于发声：“可以了，你看看。”话落的功夫，他已经绕过办公桌，走到莫锴一侧，盯向电脑显示屏。

莫锴迅速扫了两眼吕亮递来的文件，随即指腹落在键盘上，嗒嗒嗒的敲击声行云流水，熟稔到飞起。

这么久的蛰伏，就等这一刻了。

怕是那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想要的港口，早已易了主，甚至瑞亚本身，已经不亚于是一个空壳。

接下来，就等鱼上钩了。

吕亮看着显示屏中变幻莫测的数据，眼神都愈发幽沉。

伴随莫锴最后一步完成，两声响亮的掌声响彻整间办公室。

“论经商头脑和雷霆手段，我就服你！”吕亮眼中不乏钦佩。

“彼此彼此。”莫锴起身，由衷道：“这次也多亏你。”

吕亮松了松领口，“少来啊，真要谢我，陪我去放松放松？”他笑得一脸痞邪，“你很久没过夜生活了吧？”

同为男人，莫锴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这段时间，他们精神确实都绷得很紧，是该放松放松。

莫锴思忖两秒，点头，“可以，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那还愣着干嘛，走啊！”吕亮拔脚就往外走。

等到达目的地后，吕亮看着招牌上大喇喇的茶室二字时，对着莫锴直接爆了句粗口：“靠，我信了你个鬼！”

莫锴权当没听见，悠悠道：“抱歉，家里那位管得紧。”

没等吕亮回击，莫锴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进去，吕亮咬牙切齿跟上去。

这个时间，在波士顿还能找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式茶室，本就是件稀罕的事情，莫锴真就是一副闲适的放松姿态，但瞧得吕亮是真心不爽。

“我说大哥，你正值青壮年，喝茶？要不要我给你整个保温杯泡枸杞？”吕亮扫周遭一眼，似是依旧不能接受现实。

他大好的夜，怎么就被掳来喝茶了？

莫锴骨节分明的长指拨弄着茶盏，不急不恼，“品茗可以养性。”

看着老古董一样的男人，吕亮放弃挣扎，最后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吐槽：“结了婚的男人真可怕，打死我也不要结婚，肆意的单身生活，多爽！”

莫锴没有去反驳吕亮的话，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婚姻不是必选项，但倘若真爱一个人，婚姻给到的踏实感和幸福感，远超一切。

这点，他深有体会。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会在乔安第一次出现时，先她一步去爱她，向她求婚，告诉她，我想成为你的家人，会用一辈子爱你，疼惜你。

放下工作后的莫锴，整颗心被乔安填满。

他不自觉拿出手机，打开吕亮早先发来的照片，屏幕里清清凌凌的小姑娘，看向他的样子都小心翼翼的。

这样的乔安，让莫锴既甜蜜又酸胀。

怎么那会就没发现，自己身边原来有那么美好的她呢？

“我说，你带我来喝茶就算了，这会又走神想什么呢？”吕亮看着始终盯着手机发呆的莫锴，探头去看，瞧清他手机上的人时，直摇头。

“莫锴，你不是吧，曾经你可是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啊，怎么就被一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拿出点你的腔调来，行不行？”

莫锴不理他，自己老婆面前，要什么腔调。他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明天你回校吗？”

吕亮往座椅中深深一靠，“你受邀回去做讲座，我去凑什么热闹？最近缺觉，明天打算睡它的昏天暗地。”

莫锴不置可否，看了看外头的时间，算算时差，起身走到一边，点开置顶的号码，拨通视讯通话。

只是和以往不同，原来秒接的乔安，今天倒是久久不应。

“这么快？”吕亮看着无功而返的莫锴，玩笑道：“看看，你就是宠过头了，所以恃宠而骄不搭理你了。别说，我现在真对乔学妹刮目相看，怎么说也报了她当年主动向你示好，你反手给人邮箱号的仇了，解气！”

吕亮的揶揄丝毫就叫莫锴起不了一点波澜，反倒是这一声乔学妹，不轻不重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安安，原本可以像所有求学的学生一样，顺利完成学业，在自己梦想的领域有所作为。

是他，打乱了她的节奏，叫她不得不放弃梦想，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为了抚养两个孩子而疲于奔命。

想到这里，莫锴心中某根弦又动了动。

翌日，麻省理工大礼堂。

讲台之上，莫锴一身蓝白条纹商务衬衫，束在挺括的黑色西裤内，金丝眼镜将人衬得愈发斯文禁欲，大手捏着PPT翻页笔，游刃有余地进行着他的讲授。

他的人气自是毋庸置疑，千人大礼堂乌泱泱一片，座无虚席不说，就连过道就挤满了人。

直至讲座结束，同学们也久久不散，一如曾经，讲台上的莫锴被人群包围。

有真诚想要发问的，也有借着问问题红脸靠近的女学生……

莫锴不失礼数游刃有余地回应，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莫锴，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猛地抬头，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

昨晚相册中身穿天蓝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十九岁的乔安，骤然在眼前。

她盈盈凝望着他，满眼赤诚和眷恋，重复：“莫锴，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