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乔安费力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就只有这个字。
周遭是一片漆黑和死寂，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忽地感觉自己的呼吸，相当不畅。
不久前的惊险一幕在脑中迅速滑闪，乔安迅速意识到此刻处境。
她和白康峻，遭遇了意外。
下一秒，她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能感觉到正身处某个岩石堆砌的夹缝，以及…感知到身下是一片柔软。
她几乎是一秒意识到这片柔软的本体是什么。
白康峻正以一种保护她的姿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哪怕是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一只手还护在她的脑后。
可是，他没有丁点的反应，甚至连呼吸，好似都听不到。
乔安的心一瞬间直坠而下，惊惶出声，“康峻？康峻？”
除了她自己的声音，漆黑中没有任何回应，周遭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夹缝太窄，乔安感觉动弹都困难，黑漆漆的一片又将人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看不到白康峻，她只知道他在自己的身边，任凭她怎么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康峻！白康峻！你说话，说话！”
得不到回应，乔安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乱…
“康峻！你醒醒，醒醒…你醒过来…好不好，求你了，醒过来…”乔安嗓子俨然带着哭腔和颤意。
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求，他依旧如一尊…没有生命力的石头。
乔安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她艰难抬手，摸索着去碰白康峻的鼻息。
倏地，手被扼住。
“我要真没了，原来你也会难过啊。”头顶飘来气息微弱，却还不忘揶揄的声音，“就你那么个喊法，魂儿飞再远也早被吼回来了。看不出来，我在你心里还挺重要。”
乔安反应了好几秒，怒吼出声，“白康峻！你混蛋！”
声嘶力竭的声音中依旧颤意未消。
白康峻笑，“你怎么那么不经逗，我逗你玩的。”
空气倏地冷凝。
漆黑一片中，白康峻看不到乔安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旧在抖，以及，细闻可查的啜泣声。
“怎么还哭啊？”白康峻明显慌了。
“我混蛋、王八蛋、狗蛋，只要你别哭，我什么蛋都行。”白康峻声音低闷，“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这种事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乔安怒吼，震得白康峻耳朵都抖三抖。
“知道了，不敢有下次了，阿安，别生气了。”
他嗫嚅，“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在意我。现在我知道了，你也会为我难过，我真就…挺知足的。”
乔安心一拧，顿半晌，“你怎么…这么幼稚。”
白康峻：“在你面前，我一直挺幼稚的。”
乔安不想再理他，动了动身体，白康峻低低闷哼一声。
她觉得白康峻哪里怪怪的，他今天的声音好似就跟以往不一样，一直低闷，好像气息也弱。
乔安倏地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你想多了。”
“说实话！”
白康峻沉默须臾开口，“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乔安心一紧，“哪里？伤到哪里了？”
取水遇上的惊险一幕再度浮现，他们是遇上了洪涝和山体滑坡，还好他们当时身处滑坡斜侧，那棵树的巨大树身又缓冲掉部分冲力，所以才落入这块逼仄的庇护之所。
当时事发突然，白康峻将她护在身下，才让她得以躲过落石撞击，但白康峻自己也是肉体凡胎，不代表他就能承受撞击。
何况看这道夹缝被堵得严严实实，可想而知当时落石数量不在少数。
乔安刚还稍稍放下的心倏地又紧拧，“说话！到底伤到哪里了！”
白康峻对乔安是典型的吃软又怕硬，张口，“腿。”
“还能动吗？”乔安心拧成团，
“应该是扭到了，没事，你放心。”他反过来安抚她。
顿两秒，“阿安，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困在这个漆黑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无法预见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
就像他们怎么也没预料到，那个位置也会遇上洪涝和山体滑坡。
但现在更棘手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外界是什么环境，而他们所处的这个窄缝，又是否绝对安全。
如果山体滑坡还在继续，落石只会源源不断，不尽快从这里出去，迟早会被深埋于此。
“阿安，你看右前方。”白康峻拍拍乔安的肩，示意她看。
乔安顺着他说得方位看过去，发现那里有道极其微弱的光。
“你往那边去，那边或许没被堵死。”
“嗯。”乔安应声，匍匐朝那处爬。
只是她身体稍微一动，就有稀碎的石头往下掉。此刻她意识到，这个夹缝，确实不安全，不由又加快了速度。
只是半道里她猛地顿住，转头问：“康峻，你跟上来了吗？”
“嗯，我就在你后面。”他道。
乔安继续爬，但夹缝越来越窄，她越钻越费劲。
“康峻。”她又叫他。
“嗯。”他应。
这个声音明显带有距离感。
乔安倏地意识到了什么，伸腿朝后试探，根本无人。意味着白康峻压根就没有跟上来。
乔安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伤得绝对没有他口中说得那般轻。甚至于刚刚，也并非全然是在逗她。
“阿安，快到了吗？”他还在黑暗中问。
白康峻没等到回答，一个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你的腿，是不是不能动了？”
白康峻一僵，隔了两秒才斥声，“你干嘛呢！谁让你回来的？！”
他话刚落，又一波散石坠地的声音。
“我背你。”乔安道。
白康峻不语也不动。
“康峻，过来，我背你爬出去。”乔安又道。
空气倏地冷凝好久。
“你是傻子吗，还是缺心眼？你这点小身板怎么可能背得动我！”
“闭嘴！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康峻，你说我们是战友，既然是战友，就没有独自逃生的道理。那一瞬间，你不也是想都没想就护着我吗？”
乔安软硬并施，“快点！别浪费时间！”
白康峻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被乔安拽着攀上了她的肩。
漆黑一片中，乔安宛若一块负重的木板，一点一点腾挪。
胳膊膝盖早在匍匐中撕出道道口子，但她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心里只剩对生的渴求。
仿佛那道微弱的光里，站着她朝思暮想的人，给与了她最无畏的勇气。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即将看到曙光的那一刻…
轰，一声巨响，那仅存的一道光，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