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
白康峻看着蓬头垢面一身狼狈的乔安出现在避险棚时,怔了足足半晌,才怒吼出声,“你疯了吗?!谁让你这个时候来的!”
“如果不是我看到新闻,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瓦塔呢?!”乔安声嘶力竭。
那晚,乔安隔着屏幕被一则新闻冲击得心脏几乎骤停,电视中那片水深火热的地方,是她这两年最为熟悉的地方。
而出现在画面中最为惨烈的那幢小房子,更是印刻在乔安的血肉里。墙上的那幅画,是她和瓦塔一起画上去的,初升的太阳,意味着希望。
此刻,只剩一片废墟。
“我问你话,瓦塔她们呢?”几日不眠不休奔波辗转,一刻都不曾停过的乔安,此刻满目都是红血丝。
白康峻张了张口,顿两秒,“阿安,你先休息一会好不好?”
见他不答,乔安扭头就往外冲,滂沱的大雨瞬间将她浇了个透。
白康峻冲上去,扼住她皓腕往回拽,“跟我回去!前面路堵了根本进不去,就算侥幸进去了,也不一定出得来!”
乔安被雨幕糊了一脸,根本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你放开,我叫你放开!”
她拼命挣扎,还真就将白康峻甩开了,疯狂的跑。
暴雨如注,冷风呼啸,泥泞路上满是积水,没几步她就重重摔下。
白康峻追上,一把将她捞起,“乔安!你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白康峻,你告诉我,瓦塔…瓦塔是不是…没了?”
雨幕将她的声音都吹得零落破碎,“她是不是…早就没了?所以你才跟我说,不需要那批药了?”
白康峻眼神闪了闪。
“说话啊,你说话!”乔安声色凄遑,满目悲切。
“阿安,我们回去说好不好?”白康峻声音放软。
乔安摇头,“现在,就现在!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是!她没了,瓦塔几天前就没了!”
乔安僵住。
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瞬间血液倒流,下一秒,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几日无休,身体已经无比疲累,再闻噩耗和淋雨,乔安的身体彻底到了极限,接下来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
等她醒来时,自己都恍惚的不知今昔是何昔。
而肯尼亚的灾情在这几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让乔安缅怀挚友和痛苦的时间都没有。
她一手创立的志愿组织和一些避险而来的灾民,此刻被困在湍急洪流中间的一处高地。
怎么险中求生,才是当下最为重要的事。
通往外界的路被彻底堵住,进退两难。救援队伍进不来,事物和水又严重短缺。所有的电力设施和通讯基站彻底瘫痪。
这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水深火热。而天黑,这里更是如同炼狱。
周遭黑茫茫一片,只有哀嚎、祈祷和痛哭声。
白康峻挨着乔安坐下,将手中的水递给她,“今天忙一天了,喝一点。”
乔安接过,只抿了一小口,“水和食物还能撑多久?”
“咱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些,但架不住人多。”白康峻思忖了下,“最多还可以…三天。”
“三天后呢?”乔安嗫嚅。
“阿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白康峻承诺。
乔安偏头看他,微弱烛火映得她眸光灼灼,“康峻,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白康峻的心软了软,“你后悔回肯尼亚吗?”
乔安思忖,继而嘴角牵起一抹苦楚,“后悔,后悔没早点回,没能见上瓦塔最后一面。”
顿了顿,又道:“你那次电话里问我有没有回来的打算,是不是那时候,瓦塔就已经出事了?如果我那时候赶回来,就能见她最后一面了?”
康峻瞳孔缩了缩,“阿安,相遇和分离,本就是人生永恒的命题。如果瓦塔还在,她也不想你沉湎悲痛。”
乔安苦笑,“我们总说时间很多,来日方长,可有些人却连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天人永隔。”
“所以阿安,我们要珍惜,珍惜眼前,珍惜当下,珍惜还能在一起的每一天。”
乔安抬头,目光好似投向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是,要珍惜。”
漆黑的夜,漏着雨的棚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两人坐在一起,不再言语。
良久,白康峻打破两人间的沉默,“阿安,你害怕吗?”
乔安牵了牵嘴角,“怕…又不怕。”
白康峻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乔安垂眸,沉吟许久开口,“怕没有机会,去好好爱…想爱的人。”
“想爱的人?”白康峻不由研磨这几个字。
乔安声音满是柔情,“亲人,朋友,挚爱…”
“挚爱?”白康峻瞳孔缩了缩,“莫锴?”
乔安一滞,意识到自己的话好似有些多。
康峻作委屈状揶揄,“阿安,你现在还真是不怕我伤心。”
乔安面露尴尬。
“好了,逗你的。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又不想爱他了,可不可以看看我?”白康峻突然又认真了起来。
“康峻。”乔安正色叫他,“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好,善良,正直,帅气。”
“少给我发好人卡,我真有你说得这么好,你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选他不选我?”
乔安长睫轻颤,“爱情不是做选择题,A选项不行就B选项。你这么好,值得被全心全意地对待,而不该成为任何人的备胎。”
“行了,我说不过你,你高兴就好。”白康峻话落,掏出一块饼干,“你再吃点,瘦成火柴棍了,回头你那人该心疼了。”
乔安接过,却吃不下。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通讯基站瘫痪了,她无法和莫锴取得联系。
那天因为那则新闻,她心神俱乱,想要同莫锴说,他酩酊大醉意识全无。无奈之下留了一张纸条在床头,便匆匆离开。
不过出门时正好碰上半夜上厕所的歆一,跟她说自己要出趟远门,要去工作的地方。
歆一点头,还同她表示一定会在家听爸爸的话。
所以这次,自己应该不算是不告而别吧。
乔安在心里自我安慰。
殊不知,她预想的,正朝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去。
歆一只践行着她对乔安的承诺,在家乖巧听话,但并没有把乔安的话转述给莫锴。
至于那张着急忙慌留下的纸条,此刻正静悄悄躺在床沿和床头柜的夹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