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八章 兄弟情殇
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劳顿,沈青扬终于到达了边镇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这里与云南临沧紧邻,如果从临沧进入果敢会剩很多时间。中间进行了三次突击检查,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在核实了沈青扬的护照后把旅行包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才肯放行。
走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沈青扬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隐藏着一种杀伐的气息。街头行人稀疏,店铺早已关闭,满目荒凉景象,与中国普通的边境小镇没有任何区别,同传说中的翡翠之都相差甚远。沈青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小旅管入驻,奔‘波’了一整天要好好休息一下,待天明再去找人。
沈青扬抱着旅行包入睡,一觉睡到中午,又打开旅行包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巴尔玛兄弟的骨灰罐完好无损。点燃一支烟寂寞地允吸着,狼岛丛林的一幕又浮现在心头。世界变幻无常,唯有情字难伤。历数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一个个远去,徒留他们的影像逐渐模糊。
果敢街头烈日正浓,烟尘飞扬之处各‘色’行人来去匆匆。沈青扬背着旅行包缓步走在大街上,巴尔玛所留下的地址信息始终牢记在心,问过两个当地人后才向小镇的东街行去。
街道两侧是低矮的木屋,跟中海的贫民窟相比更为破旧,而来往的行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陌生的观光客,避之不及。这里的人似乎对沈青扬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穿过街道尽头,沈青扬在一处临山的贫民窟前面停下来。此处已经是小镇的边缘地带了,脏‘乱’的土路流着污水,苍蝇嗡嗡地满天飞,黑漆漆的木屋破烂不堪。而这里便是巴尔玛所提供的居住地!
沈青扬咽了口唾沫,嗓子火烧火燎地疼痛。现在他明白了巴尔玛和洪飒为何背井离乡出国赚钱,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生活在灰暗地带,贫穷和落后往往是攫住人‘性’的杀手,他们不会因为你的不幸和努力而放过惩罚的机会,相反却始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不幸的人。
巴尔玛兄弟不仅仅是赚钱,他要报仇,找英田一郎寻仇。而洪飒则是被贫穷‘逼’迫出国自寻生路,两者虽有不同,但命运却惊人的相似!
沈青扬轻轻地推开破烂的院‘门’,此时却从黑漆的木屋里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勾勾地看着沈青扬,脸上突然‘露’出恐惧之‘色’,转身便钻进木屋!
“这里是不是巴尔玛的家?”沈青扬的心一阵纠结,这位该不是嫂子吧?巴尔玛曾经说他的老板是于是商人,其‘女’儿不应该沦落如此吧?!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打开,一个清秀的‘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木屋,后面跟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妇’‘女’,盯着沈青扬,嘴里说了一句话,但沈青扬没有听懂,应该是当地的土著语或是缅甸话。
‘女’人很瘦弱,身着蓝白相间的佤族衣装,面孔苍白毫无血‘色’,惟独寂寞的眼神带着一抹惊喜,眉宇间却又多了些许的疑问。
“请问这里是巴尔玛兄弟的家吗?”沈青扬用纯正的汉语问道。
‘女’人点点头:“您是哪一位?”
沈青扬憨笑一下,大多数果敢人都会说汉语,也能听明白汉语的意思。“果敢”一词的意思就是汉族,汉语是这里的非官方正式语言,不过当地的土著‘交’流自有名族语言罢了。
“我是巴尔玛兄弟的朋友,叫沈青扬,路过这里特意来探望的。”
‘女’人迟疑了一下,脸‘色’浮上一抹红晕窘迫到:“屋子太‘乱’……前几日有***人来过这里,也是巴玛的朋友……不过现在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了?”沈青扬知道那两个人是凌菲和陈晨,他们来了又走了?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这里很‘乱’,我安排他们去镇上了!”‘女’人理了一下乌黑的头发:“沈先生您请进吧!”‘女’人说完抱着孩子反身进屋,那个蓬头垢面的‘妇’‘女’形影不离地跟在后面,浑身哆嗦着进屋。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两张破闯,两把小凳子,仅此而已。
“这里是我朋友的家,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他很善良,肯照顾我们!”‘女’人看了一眼沈青扬:“沈先生与巴玛是朋友关系吗?”
沈青扬沉默地点点头,心里却难受起来。该如何向兄弟的家人提及中海的事情?巴尔玛现在已经罹难,如果直接告诉‘女’人事实太残忍!
“我们是在一艘船上工作的工友,关系非常好!巴尔玛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我们彼此信任……并肩共事!”沈青扬的声音沙哑,心中的痛苦难以抑制。
‘女’人狐疑地看着沈青扬点点头,把孩子递给蓬头垢面的‘女’人,示意她回避,‘女’人抱着孩子钻出木屋。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获得朋友的帮助我很庆幸,多谢沈先生!”
‘女’人的言谈举止都已经表明她并非是乡野村‘妇’,至少见过一些市面。沈青扬憨笑一下:“巴尔玛兄弟托我告诉您不要太惦记,现在一切都安好,并让我把这张卡给您!”沈青扬从怀中掏出一张金黄‘色’的卡片,这是巴尔玛得的四季卡,里面又存储了五百万美元。
微不足道的抚恤金不能弥补沈青扬内心的痛苦,巴尔玛的罹难让这个历经杀伐的冷血佣兵变得如此脆弱,沙哑的声音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凉。
一条生命的逝去仅换来一张金黄的卡片,对于‘女’人而言则是一生的痛苦。
‘女’人没有接卡片,而是奇怪地看着沈青扬的眼睛,淡淡地叹息道:“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我知道巴玛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他很执拗,我劝不住他……”
‘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最准确的,忠诚无二的廓尔喀人绝不会放任自己的仇人逍遥法外,他会如同影子一般缠住仇人直到把他杀死。但巴尔玛没有做到!
沈青扬沉默了。
“沈先生,对于我而言任何东西也替代不了巴玛,他是忠信守诺的男人,而且我们之间有过约定,为父亲报仇之后他会亲自回来,而不是被朋友带回来!”
没有眼泪,泪已经流干了。
沈青扬痛苦地点点头,她什么都知道。巴尔玛始终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曾向自己吐‘露’半点。
“巴尔玛兄弟已经为报仇了,这次他……”
“沈先生,我想要事情的真相。巴玛曾经是父亲的保镖,父亲出事后他发誓要报仇,我猜想他不会去船上工作,他是天生的战士,不会把‘精’力‘浪’费在大海上,作为朋友您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愿,我要感谢您不远千里送他回来!”‘女’人双手合十致礼,脸上‘露’出无尽的悲伤。
她很坚强!远远超过了沈青扬的预料,那种丧失亲人之痛早已被时间所消磨,早知道是这种结局,却无法避免!
沈青扬的眼睛通红,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告诉她,巴尔玛兄弟让自己给他妻子带来卡片的目的并非是要给她钱,而是传递一个信息——他已不再人世!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巴玛,他和父亲在极乐世界会祝福我和孩子,您的情意也会通过他传达给这个宽容的世界。他和我的朋友丹奴一样善良,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女’人虔诚地合十,嘴里嘟囔着一串梵语。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在她的眼中竟然如此之轻,但沈青扬知道痛苦已经完全消磨了她的‘精’神,因为痛苦太深,爱太真,所以一切都成为思念的人。
沈青扬打开旅行包请出兄弟的骨灰罐,轻轻地放在小木凳上。‘女’人的泪顷刻流下来,从怀中掏出一面黄‘色’的绸布,覆盖在罐子上捧在怀中:“巴玛……”
呜咽声声落在沈青扬的心里,那种被夺走了灵魂一般的感觉比刀刺火烧还难受。难言的沉默和巨大的痛苦让沈青扬陷入了无边的自责之中。
也许只有苦涩的泪才能洗净那单纯的痛苦,也许只有无声的爱才能让痛苦变成幸福的回忆,无论爱人是在黑暗的木屋还是远隔九重天的西方极乐世界。
“沈先生,真的感谢您带巴玛回家……让丹侬带您去找前几天来的朋友吧!”‘女’人擦了一下眼泪抱着骨灰罐站起来走出小木屋。
沈青扬收起旅行包,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开始松动,莫大的悲凉却袭击而来。也许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巴尔玛,也许馨儿姑娘没有这个‘女’人这么坚强。一切都如此相似,难道这就是轮回?沈青扬起身走出木屋,蓬头垢面的‘女’人大概已经知道了‘女’主人的意思,“呜呜”叫了两声,便自顾走出院子。
“愿您一切安好,巴玛会保佑您!”‘女’人抱着骨灰罐面‘色’苍白地低头,泪水决堤一般落下来。
“如果可以我送你们去中海,那里有许多朋友可以照顾您!”‘女’人摇摇头,寂寞地转身回屋。一切安好,兄弟!沈青扬难以启齿与兄弟说再见,心底持久的痛苦在这一刻似乎抓住了他的灵魂,眼睛湿润起来。就让他永远陪伴在爱人的身边,倾听爱人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