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刚现在的心理压力可能要比之前任何事情都大得多。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刘豫西发来的信息，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让榆林县的警力留在泊水乡。
李毅刚虽然不聪明，可他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他能感觉到刘豫西正准备搞些什么大动作。
如果还能选择的话，李毅刚发誓自己绝不会再踏上刘豫西的这条贼船。
可人就是这样一步步步入深渊的。
李毅刚最初的时候想的十分简单，他希望可以借助刘豫西的力量扫除竞争对手做上局长的位置，之后再和这伙人一刀两断，或者利用他们为自己办事。
然而刘豫西的手段绝不是李毅刚之流能够对抗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毅刚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自主的权利，活得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只能在表面上维持着局长的威严，实际上却已经做不了任何的决定。
就好像现在，刘豫西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所以他也只能拖着无奈的步伐向着停车场踱步而去，随后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
不过就在李毅刚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刘楚云？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
刘楚云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
李毅刚感到了危险，他下意识就想要打开车门，却陡然又听见刘楚云继续说道——
“李局，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错到底吗？我们两个好歹共事了三年，虽然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情，可是我们穿的这身制服是一样的。你现在可以走，坐上另一辆车，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过这么一来，也就等于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什么机会？”
李毅刚的手在车门前停住了。
“我晚上约了纪检委的几个朋友吃饭，你要是能一起来的话，也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可你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
“你在吓我？刘楚云你给我听好了，我李毅刚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害怕的。而且你与其担心我的事情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在县公安担任刑警大队大队长职务期间严重渎职，这事情还没完。”
李毅刚憋着内心中的愤怒向着刘楚云说道。
“是没完，可这事我一点都不担心。”
刘楚云笑着向着李毅刚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黑了白不了，有些事情白了黑不了。我今天原本可以让纪检委来找你谈话，可我没这么做，因为我希望能够给你一个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机会。李局，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到现在为止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你觉得刘豫西真的就这么可靠，不会留下一丁点的把柄？”
“你在套我的话？”
李毅刚沉沉说道。
“套话？我为什么要套你的话？其实我们两个都在赌。我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孙涛和薛延一定可以找到刘豫西的罪证将他绳之以法。而你也在赌，你在赌正不胜邪，赌这个世上善恶无报。不过我们不一样的是，就算我输了，我也输得心安理得，输得问心无愧。而如果你输了，那怕就要遗臭万年了。所以念在我们共事一场的份上，我想给你个机会。李局，去自首吧。”
刘楚云用着诚恳的口吻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刘楚云，你真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你先看看你自己的处境，还有你凭什么说人家刘豫西有问题，还连带着我也有问题？刘豫西是我们县的明星企业家，你知不知道他养活了多少人，让多少家庭摆脱贫困？你现在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就说他有问题？我怎么看不出他有问题？”
李毅刚急了，但更多的是内心中那些反复忐忑的不安。
“明星企业家？明星企业家就可以仗着有钱有势为祸一方吗？李局，你去翻一翻档案室里的那些卷宗，看看有多少案子是有问题的，又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养活多少人？他刘豫西养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他杀了多少人我却知道。那些冤死的人是没有父母妻儿吗？李局，话说三遍淡如水，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要怎么做，就看李局你了。”
“看我？”
李毅刚因为愤怒，两颊显得有些红润。
“你无凭无据你看我什么东西？你说刘豫西一手遮天，我看你是一手遮天。这个社会是讲法制的，法制这两个字你懂不懂？刘楚云，你给我下车，现在就下车，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下车？我为什么要下车？”
刘楚云轻叹了一声，露出了失望至极的神情。
“你不下车？好，你不下车的话，那我下车，我下车行了吗？但刘楚云你给我等着，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毅刚又骂了一声，随手打开车门想要换一辆车。
可就在这时，停车场里的另一辆警车中突然走下了三名警员，径直来到了李毅刚的面前——
“你好，我们是纪检委的，请李局现在和我们走一次，协助我们的调查。还有，请你把手机等通讯设备暂时先交给我们。”
“你们……”
李毅刚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为首警员所掏出的那张文件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跟着他们上了警车。
而这一幕，全部落在了刘楚云的眼中。
他内心中没有太多的感慨可言，因为这一切就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完全就是一场赌博。
如果孙涛最后没有抓到刘豫西以及李毅刚的罪证，那么自己就必须要承担所有这一切的责任。
不过刘楚云现在的心情很坦然，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所有最坏的结局，毕竟这一刻的他的确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问心无愧的。
［震动声］
时间大约是在李毅刚被带走调查的一刻钟之后，孙涛摆在车架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又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刘队那边已经搞定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老薛你这边准备好了吗？”
此时此刻，孙涛和薛延正坐在车里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所有的布局都在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行，但刘豫西这条大鱼到底会不会上钩，又会在什么时候上钩这件事却根本无法预判。
“整个二中队都已经调回来了，不过我还是担心人手不够。老孙你把一中队调去哪了？”
薛延问了一声，孙涛闻言当即摇了摇头说道——
“调去了我认为他们应该去的地方，而且我觉得有二中队在就足够了。你只要注意安保公司那边的动静，派人二十四小时盯梢就可以了，有任何异常情况都必须第一时间汇报。这个郑凡既然是刘豫西的人，那很可能也是他的底牌之一。之后根据我之前的安排，部署在应该部署的位置上。别担心，这一回我们是在钓鱼，你得有足够的耐心等鱼儿上钩，知道吗？”
“放心吧，老孙，在钓鱼这件事上你老孙是高手，我也不能是个新手啊。行，那我先走了，有事情及时联系。”
“注意安全。”
孙涛拍了拍薛延的肩膀，看着他打开车门，走上了另一辆车。
而这个时候，孙涛的车上还坐着另一个人。
当所有一切计划都安排完毕之后，还有另一件事却是孙涛无法预料的。
“杨旭，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违规让你来参加这一次的行动吗？”
“我不知道顾老板在哪里。”
杨旭咬着牙摇了摇头。
“可你总要说的对吗？老顾让你把所有他调查的细节都告诉了我，摆明了就是想让我把刘豫西逼往绝路，然后一个人去解救许晴。所以，如果老顾信任你，那我也同样会信任你。可是你得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又信不信我？”
孙涛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能够显得轻松一些。
因为他不想让杨旭紧张，更不想因为内心的担忧扰乱了对于局势的判断。
“我信。但是我也相信顾老板一定可以把晴姐救出来，因为对于顾老板来说晴姐真的是很重要的人。”
“可刘豫西是一个亡命之徒！老顾要我把他逼上绝路，那然后呢？踏上绝路之后的刘豫西会做什么他知道吗？对，老顾肯定是知道的。可知道了他还要去做，他完全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杨旭，现在只有我能救老顾，我比你更了解他。你知道老顾以前查案是什么模样的吗？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所以如果你还希望可以看到活着的老顾，你就应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孙涛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很紧张，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紧张了无数倍。
“我明白。但顾老板也说了，无论孙警官说什么，都要我保持沉默。”
“好一个保持沉默。”
孙涛怒极反笑，怔怔地看着反光镜中的自己。
“刘豫西想要了结这件案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坐实了老顾的罪名，换句话说他绑架许晴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老顾用自己的配枪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许晴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中活下来，刘豫西不会放过他。所以最后，我们所看到的结局是老顾用配枪杀害了法制日报的记者之后，又主动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嘟……嘟……嘟］
孙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但他的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孙涛接起手机一听，脸色又变得更糟糕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过来和我汇合，准备下一步行动。”
“是。”
手机中传来的是张睿的声音。
孙涛坐在座椅上呆滞了两秒，随后重重地吐了口气。
“赵阳付在两个小时前去了渝州文化大厦总部，现在他离开了。对方有着非常丰富的反侦察经验，所以我们不可能做到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跟踪他。甚至我都不能确定刘豫西是否还留在大厦里。杨旭，你现在必须告诉我老顾到底在哪里，我一定要及时做出安排，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孙警官……”
杨旭看着反光镜中孙涛的神情，内心的感受如同刀绞一般。
“你说的这些……顾老板都对我说过。我向你保证，如果到了可以说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顾老板在什么地方。如果你要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一次顾老板……顾老板让我告诉你，任何提前的安排都可能会打草惊蛇，可是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就算会出现牺牲，也绝不能放过刘豫西。我……”
杨旭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
但他还是信守了当初同顾正的承诺，直到此刻都没有向孙涛吐露分毫。
孙涛感觉自己快要被疲惫给压倒了。
他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随后瘫坐在了座椅上，口中喃喃道——
“算了，那就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