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被麦穗的一阵喧哗吵醒了。

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我因昨夜睡得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来,被救的那位公子已经醒了。

麦穗正围着他啧啧感叹,看了看那公子眼神里的不耐,我上前几步一把将麦穗拉开。这下,不仅麦穗安静了不少,连那个公子都被我的举动弄得有些奇怪,呆呆的看着我。

我瞥了麦穗一眼,嗔怪道:“公子大病初愈,最需要静养。万一病势反复了,宋老爷先前的那些辛苦岂不是要付之东流?仔细了你的皮!”

提起宋老爷,麦穗的气焰登时灭了下去。本来带了两个拖油瓶子,宋老爷已是无奈之举,再让其中一个油瓶子‘碎了’,宋老爷定会大发雷霆,这可不是麦穗想看到的。

所以,当我吩咐她倒杯水,她迅速的递了过来,接着脚底抹油一下子跑没了踪影。

我将神色恢复的那公子轻轻扶了起来,将水凑到他嘴边,喂他喝下。

喝完了水,他看了我一眼,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声音暗哑、低沉,让我想起了娘亲病重时的情景,心下一软,不禁对着他温柔的笑了笑。

他看我,神情微变,却又很快恢复了先前冷漠的神情,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将他放下,众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然而,问题来了,这两个人坐哪里?

总共出来了三辆马车,一辆坐着宋老爷、管家和宋小甲,另一辆是我和麦穗,最后一辆是拉货物的,小黑顶多只能算拴在车边的摆设,不能负重驮人。

宋老爷所坐的马车虽然宽敞,但再加上两个人便是拥挤不堪,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要躺着的。

若是把他们赶去拉货的那辆马车,和货物挤做一团,重伤的病人不死也怕是残了。

那个狐裘少年尚且罢了,只那个受伤的人,双手薄茧,一看便

是有些功夫的。这些行走江湖的人,你若不招惹还好,但凡沾上了,惹了他们不快,那定是要天涯海角,追着你打打杀杀的。

恩种不成反招怨,这么赔本的买卖宋老爷断然不会做。

那么只有一个法子了。我上前几步,对着烦恼的宋老爷说道:“老爷,我看那受伤的公子身子还是弱了些,就让他随我们在一个马车上吧。女儿家毕竟心细些,照料起来定比你们强上不少。等到换药的时候,再让小甲哥哥来代替我们。”

宋老爷听后不觉眉头一松,但仍有些顾虑。

休息了一夜的杨霁宸却生龙活虎的插话过来:“姐姐想的真周到。虽然赶路时不该计较那么多,但终究有碍于姐姐的清誉。我看,还是让我和这位大哥在放货物的那辆马车上将就一下吧!”

看着他的脸,我自是没个好脾气:“你穿着这身衣裳滚做一团,倒也和那车货物般配。这位公子的身子不好,可做不得那个动作。”

听完我的话,杨霁宸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好不热闹。不好再僵持下去,宋老爷便决定,让那位公子上了我们的马车。

杨霁宸不可能乘拉货那辆车,便与宋老爷坐在了一起。

麦穗和宋小甲一起协力将受伤的那位公子搬上了马车,在外人面前,他俩的矛盾就成了私人恩怨,自然不能再随便发作,接下来这一路倒也安生。

刚上车时,麦穗还有些拘谨,本就狭小的空间多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任谁都会不自在。

但那位公子自从上车后便一直闭目休息,未再吐露过半个字,就连我往他怀里塞了个手炉,也没见他又丁点反应,仿佛整个人不存在一般,也倒让人放心不少。

时间久了,睡饱了的麦穗再也按耐不住,掀开了车帘四下张望起来。

这次上了大路,路的两旁柳树垂下万条银枝,微风吹起,吹落丝丝冰

凌。雪霁初晴,阳光折射着白雪的光泽,晃的人眼睛有片刻的恍惚。

看着车厢里那人脸色有些苍白,我轻声提醒麦穗:“小心些,病人受不住这寒冷的。”

麦穗听了,只得将帘子放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挽起我的胳膊,同我抱怨道:“金莲,我快要憋死了,咱们一起说说话吧。”

我看了看那人,只见他睫毛轻颤,该是没有睡着,便朝麦穗点点头。

只听麦穗开口说道:“金莲,我想家了!想爹和娘,想两个弟弟,想大黄,想刘包铺,想吕半仙。。。”

等她数够了,我好笑的问她:“那你最想哪一个?!”

她扒着车窗想了好久告诉我:“栖凤镇的一切我都顶顶的想。”

突然,她转过来问我:“你最想哪一个?!”

我沉默片刻,端详着车上假寐的那人:“我最想念娘亲。。。”

出来也快月余了,正赶上冬日里最酷寒的时节,人虽然习惯了这冷冰冰的天气,但赶起路来煞是费些功夫。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始终看不到京城的影子。宋老爷总是宽慰我们:快了、快了。赶了五十里路,他说快到了,赶了五百里路时,还是‘快到了’。真不知在他眼里,多远才称得上遥远。

这一路上倒是将那公子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不需要再换药,人也精神了不少,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却是没变。只打听出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此去京城探亲,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谈。

自伤好之后他便离开了我们马车,白日里同宋老爷一起下棋、聊天,晚上就去拉货物的那马车休息,自觉的很。

不像杨霁宸,仗着年纪比我小两岁,嚣张的紧。众人念他年幼,又多有纵容。我却是如何都将他看不习惯得,气急了还是要管上一管。是以,十几年叠起来的怒气,都比不得这两个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