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港回来已经很晚了，范绮丽将安意送到了她家楼下，安意下车的时候甚至连再见都忘记说了，脚步飞快地朝着公寓大门走去。
“也不怪她慌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任德志应该是......”
她说到这里，轻顿了一下。
坐进副驾驶的林至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他问，“应该是什么？”
对任德志这个名字，林至有印象，他和安意几乎是一起来的，同样负责验证工作，他与安意合作过，也和任德志合作过。林至对他的印象不深，他的工作只能说是中等水平，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他记得任德志这个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林至回想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已经忘记了任德志究竟长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啊！”
范绮丽大吃一惊，后来又想到林至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专注设计芯片，不知道安意的事情也挺正常的。
“她的事情还在论坛里闹过一阵呢。”
她一边开车一边低声说，“安意离职后将林至骚扰她的证据群发给公司里的所有人，这手玩得非常妙，任德志被公司开除了，没想到自己弄了个新公司。”
范绮丽冷哼了一声，“也是，如果他不自己创立新公司的话，也没有公司想要他。”
当初这事闹了这么久，开始于安意公开任德志骚扰她的证据，紧接着好几个在任德志手下工作过的女下属出来声援安意。任德志也挺聪明的，骚扰的都是没有背景的新人，这些姑娘生怕揭露出任德志的恶行以后，任德志让业内封杀她们，隐忍多年后终于有机会在安意的带领下公布出了当年任德志的恶行。
事情一旦闹大，只要是大公司都不敢聘用任德志，随着社会发展，大家越来越重视职场骚扰，聘用任德志就表示这家公司容忍这种不好的行为，这对大公司的形象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原来是这样。”
林至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范绮丽不小心碰到了左手边的按键，车窗降下来了一截，夜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将车窗重新升了上去。
另一边，安意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
进门以后，她连灯都来不及开，来到茶几旁摸不到电脑才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那是她三十多块钱从二手网站上买的，最基本的款式，分为冷光灯与暖光灯。
房间一角格外亮堂，她窝在沙发里，查了查有志科技。
公司成立于半年前，一开始毫无动静，在一个月前任德志被开除以后，公司开始运营起来。
她找到了论坛里的招聘公告，公告里有简单的公司介绍。
主要方向：聚焦大数据产业的储量、计算速度，设计研发大数据加速芯片。
最让安意觉得讽刺的是最后一句话。
创立有志科技只为推进国内芯片发展，摆脱国际卡脖子技术难题。
任德志有这种志向吗？安意能肯定地回答，他绝对没有这种志向，任德志非常自私自利，他只会关心自己能获得多少利益，绝不会从大局考虑。
他为了煽动论坛里年轻的毕业生加入他的公司，特意提出了高度理想化的口号来。
果然，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在下面回复了好多层楼，尽管中间有明白人给大家排雷，贴上了任德志骚扰女员工的帖子链接，也只劝退了女同学。有的男同学不仅没有受到影响，更有甚者直接回复帖子：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任总真的骚扰了她们，不过是一些聊天记录，甚至有可能是假造出来的。现在这个社会，伪造聊天记录多么简单啊。
安意浏览着帖子，她不觉得生气。
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任德志没有碰过她，只是对她进行言语上的骚扰以及在工作场合暧昧地动手动脚，这就是为什么安意在公司里的时候没有出声的原因。
任德志有千百种理由否认。
所以安意收集了尽可能多的言语骚扰的证据，在离职的那一刻放出来，她离职的行为让这些话变得真实起来，任德志一下子就没有了诡辩的空间。
公司人很多，事情被传到了论坛上，即使是公司都保不住任德志。
安意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她浏览完帖子，在网络上搜索了一番。
玉成资本为什么要转投任德志的公司？繁星科技已经研发大数据芯片有一年的时间了，尽管现在还没研发出来，可是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一年。论进度，繁星科技远胜于有志科技。论技术，林至一人就能抵得过任德志公司里的所有芯片设计师，更不用说在林至的背后还有一位神秘的李总。安意一直相信，一直保密自己身份的李总肯定是行业内某知名大佬。
投资公司也不是傻子，为何在比较权衡之下选择有志科技？他们的优势究竟在哪里？
坐在沙发上，安意陷入了沉思。
她打开了网页邮箱，看着没有新消息的收件箱，有些不安地换了一个姿势。
李总为什么还没有回复她？难道说，李总不想转去临港新片区？
安意叹了一口气，先不说有志科技能做出什么样的芯片，他抢走了投资这点真令人不爽。
繁星科技现在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钱。玉成资本已经是极少数愿意投资繁星科技的公司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第二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安意就打开了手机上的邮箱，发现李总还没有给她回复。她轻皱了一下眉，点开了发送新邮件，犹豫了好久才收起了手机。
又是极其忙碌的一天，昨天因为参观临港耽误的进度都要在今天赶完，安意忙得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去吃，随便叫了个三明治就一边工作一边吃完了饭。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从打印室里出来的林至快步从运营部门口经过。
经过运营部的时候，林至瞥了一眼低头在工位上忙碌的安意，他想起了在他的邮箱里躺了一晚上的文件。
他不是不同意，而是准备给安意回复前，他接到了李傲的电话，他听说了他们去参观临港新片区，喊他今天来公司聊聊。
来到人事部总监的办公室门前，林至敲了敲门，李傲已经等他很久了，“进来吧。”
林至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李傲正在欣赏墙上字画的背影，“中午好，李总监。”
李傲没转身，他听到林至关门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喊什么李总监，我是你舅舅......希望你也不要忘了这件事，血脉是刀割不断，火也烧不尽的。”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指了指面前挂在墙上的字画。
“正大光明，这四个字出自《答吕伯恭书》原句是：大抵圣贤之心，正大光明，洞然四达。”
说到这里，李傲骤然转身，炯炯目光瞪视着面前的林至。
“小至，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仿佛看见自家孩子误入歧途。
林至身姿挺拔，个子比李傲还要高出一头，面对李傲的责难，他波澜不惊地说，“心中光明，言行正派。”
“你既然懂，又为何擅自做主去参观临港新片区？你还是太年轻了，整天钻研芯片，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我是你的亲舅舅，为何这种事情不和我商量！”
林至忽然抬手轻触了一下字画的边框，木质温润，离得近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
他父母是白手起家，两边的祖辈都只是一般人家。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字应该仿的是乾清宫里的那块牌匾吧。”
李傲咽了下口水，他想要拉着林至坐下，林至却躲开了他的手。
他忽然凑近，只见纸张泛黄边角略有磨损。李傲变得十分紧张，他紧盯着林至的后背，林至忽然将其从墙上摘了下来。
“哎呦！”
李傲惊呼一声，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上前也不敢抢夺，只能用手意思性地兜在字画下方。
“我之前以为这种仿品不值钱。”
林至像是没有看到李傲惶恐不安的样子，他随着说话将字画在手里掂了两下，“后来才知道，尽管仿品不值钱，但也要看是哪个年代的仿品，以前的仿品也叫做古董。”
李傲听到这里，心凉半截。
“你想说什么？”
林至将手里的字画放在了沙发上，李傲看到画框落地的那一刻，才长舒一口气。
“没什么，我一直很喜欢舅舅你办公室里的这幅字，好奇地查了一下。半年前在香港拍卖所，有一幅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仿品拍卖成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成交价是600万。”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缓。
“舅舅，这么多钱您是从哪里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