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柳镇这些日子所闻所见大多是其乐融融之景。此地百姓们对君王的评价大多也是极高的。

他们说当今圣上仁政爱民,是一代不可多得的圣主、明君。自骊国归属于岐,他们的税负大幅缩减,且由于没有了关卡阻碍,他们得以与周边区域自由通商,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

老百姓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柳镇的一派祥和之象因南国流民的涌入隐隐有了不和谐。

是日,我带珊瑚兄妹走在路上,身后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行官兵高声向百姓们传话:

“圣上有令,近日清除南国流民,一经发现立时上报官府,若有知情不报者,重罪论处!”

马匹一一自我们面前经过,我这才发现在队伍的后面行走着被绑成一串的流民。

他们何其弱小,他们何其无辜!苏言尘,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着实有些心痛……

珊瑚兄妹殷切期盼的眼神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省姐姐,我要吃红烧肉!”

我垂眸对他们笑了笑:“走,这便带你们去!”

从树立红烧肉的目标到终于吃上了红烧肉,共计用去了三日的时间,目标、设想、付诸行动,一气呵成。

珊瑚兄妹俩吃得满嘴油光,夸我的话听起来也是油油腻腻。

“我头一次发现咱们的省姐姐生得是这般水灵,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肤若猪皮。”

我纠正道:“是肤若凝脂可好?”

“对,对,是凝脂不是猪皮,但这世上的一切都远不及这猪皮惹人爱,是以我深深以为省姐姐的脸看起来跟猪皮一样动人。”

小珊白了哥哥一眼,“哥哥最不擅长夸人了。我可真是听不下去。省姐姐,你听我一夸。省姐姐手可编竹筐,脚能踹恶人;力气大无穷,嘴能夸海口。”

“我何时夸海口了?这红烧肉你们是不是吃上了?”

小珊嘴里被红烧肉塞得满满的,仍呜里不清地嚷嚷:“不仅要吃上,我还要实现红烧肉自由!”

“老板,再上十盘红烧肉!”

夸夸模式持续了好久,他们面前的红烧肉吃了一盘又一盘,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兄妹俩原计划着要吃一辈子红烧肉,谁知到了第五天他们便鬼哭狼嚎起来:“省姐姐,你这是在虐待我们!”

我白了他们一眼,“有这样虐待的吗?每天红烧肉供应着,又不是让你们天天啃窝窝头。”

兄妹俩苦哈哈地说:“还是让我们啃窝窝头吧。”

我认真望着他们,“姐姐带你们去镇上生活可好?”

我花了五两银子在镇上租了一个店面,开起了饭铺。饭菜的种类尚不够多,无非是一些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家常菜。

小瑚发愁地说:“省姐姐,咱们这菜也忒没有吸引力了。客人们都是看了眼菜谱便溜之大吉了。什么炒土豆,炖豆腐,红烧肉……我看着也没有食欲。”

我想了想,“那便改上一改?”

新的菜谱出炉后,我们的生意果真好了许多。

“老板,来一份红黄相间无上好。”

小瑚高高兴兴地送上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老板,来一份白云悠悠无尽处。”

一盘大白菜炖豆腐上桌。

“老板,来一份恍若今日无烦忧。”

自然,是一盘红烧肉。

大家伙儿吃得开心,我与那兄妹俩数钱数得更开心。

离后厨最近的一张桌上坐着四位男客人,他们聊得眉飞色舞。

“听说了吗?那鸿运赌场的老板易主了。据说现在的老板叫什么长安女侠。”

“竟有这样的名字?”

“那店里的伙计说当日自天而降一名女侠,那女侠头戴幕离,身穿白衣,只三两下便把几百个人打得鬼哭狼嚎,打得心悦诚服!”

在后厨的小瑚悄声问我:“省姐姐竟这般厉害?”

我也悄声回答:“有一种修辞手法叫做夸张。”

我向外面望了一眼,但见那几名客人谈兴正浓。

“据说那长安女侠手中有一无价之宝,叫一世长安。那可是流传了三百年的宝物。”

“可有什么来头?”

“据传三百年前有一名痴情的国君,他的心上人死去后,他亲手为她制作了这宝物,聊以寄托哀思之情。”

“我曾有幸目睹过那宝物的画像,是一枚发簪,乍一看很普通,仔细看来才发现暗有玄机啊!”

“玄机?这越说越邪乎了!”

“那花簪的玉石里镶嵌得可是真的花瓣,那是上古之花的花瓣,那花早于一万年前便绝种了!听闻当今圣上喜获发簪之后,将其赠予灵主绡姑了,却不知为何又流落至了民间……”

我的脑袋一懵,那日我在赌场之中的一番高调恐是要为我招来祸患了……

我悄悄地缩于后厨的一处隐蔽的角落,将那花簪自衣袖中取出,放于手心中仔细地摩挲、端详,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满满的皆是苏言尘的影子,他的一嗔一笑,他的柔软,他的刚硬,他深情唤出的那一声声“绡儿”……

正看得出神,忽地感觉自某个方向射来一道满是寒意的目光。

我不敢侧身、不敢回望,只默默地僵在原处,待那一声冷冷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