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冬笑叹一口气。“没有用的十七,秋总是把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

李宴秋哈哈大笑。“还是大哥了解我!”

是的,他总是把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而且,他比谁都能忍。冷千恋虽然来了,可是战争还没结束,时机还不成熟,他必须加紧时间再为自己赢得一些筹码。

她眼中的琉璃,必须碎掉。她不碎……他怎么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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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千恋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拉拉杂杂一大堆废话的青冥,终于忍不住了。

“你说完了么?”

“恋姑娘不生气?”明明这么严苛的条件,九个时辰闯过九道宫门,他费尽了口水解释给她听,当然隐瞒了是他那无良主子亲自下的命令的事,生怕她姑娘一不高兴扭头就走了,主子那里肯定交待不了。

“我生什么气……只要他活着……”琉璃眼在提到那个人一阵朦胧,接着猫一样眯起,“别啰嗦!要开始就快点儿!”

连声招呼都不打,天蚕丝从腕间倏地射出,灵蛇一般缠上青冥右臂。手腕一沉一收,“撕——”地一声,青冥的棉衣衣袖生生被扯下,**的肌肤上一道鲜明血痕。

恋姑娘发疯了!青冥笨拙地闪躲着灵活倏忽的丝线,一边招呼一旁看傻了眼的侍卫们前来帮忙,不,是救命!因为恋姑娘发疯了!

和光殿外,大雪纷飞。天色已黑,四周因李煦冬的生辰而点起了长命宫灯霍霍燃着,照得四周犹如白昼。没有风,雪落得很静。而落雪间不断跳跃的那抹鹅黄身影,牵引着银亮灵活的天蚕丝,便似误落凡间的精灵。

然而,在青冥他们眼里,她分明已经化作地狱中的夜叉……

明明一脸长途跋涉的疲倦,而双眼却像发光的星子般熠熠闪亮,那是染了彩的琉璃,美丽得逼人心魄,偏又带着绝处逢生的激狂。凶狠,却一戳就破,脆弱,却不屈不挠。

这是一双无法抵抗的眼睛,无法抵抗的,似乎还有她无穷无尽的体力……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一重宫门,两重宫门,三宫重门……

侍卫一批一批地换,又一批一批地累瘫在雪地上。要比武功十个冷千恋都不够用,可是主子说了,不准伤她。

守足九个时辰,不准伤她……这让一干人等觉得今夜非常漫长,虽然冬至夜本来就是最长的夜晚……

第八重宫门,侍卫团就剩了青冥一人苦苦支撑。天色熹微,落雪渐停。天蚕丝毁去了青冥身上最后一片完好的棉衣,他终于举双手投降,看着一刻不停奔向爽秋殿的身影,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放心地倒在雪地上。

还是以前的主子好啊,答应替他把守第九重宫门,有他在,再来九个时辰都不是问题。他可以放心地……睡着了……

冷千恋警戒地盯着爽秋殿门口那抹墨色身影。那人眼眸极黑,眼睫也很黑,像无底的潭,深而且冷。他双手负后,只是静静站着,就感觉一种冷然而不容撼动的气势。

冷千恋抿唇,心中渐渐浮起一个念头,有这人在,她闯不过这道门。

两人隔着二十步的距离,相互打量着,脸上没有露出一分表情。而这时,一个素白的柔雅身影踏着积雪远远走来,恍若一株雪地上的白莲,嫣然摇动间,便成动人心魄的绝艳。

这就是……十七?

这肯定是十七。

冷千恋心中确定,如若不是这个女子,她当不起李晏秋的盛赞。

她紧了紧拳头,看见素衣女子走近墨衣男子,挽着他手臂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墨衣男子弯眸露齿,对女子露出灿烂如朝阳的笑。

冷千恋呆了……她没想到墨衣男子居然会笑!而且是这么灿烂的笑!如同冰湖融化,朝阳撕裂的笑!

两人牵着手向她走来,素衣女子温和地笑笑,柔声说着,“是恋姑娘吧,家兄就在里面,请进。”

冷千恋一怔,他们……要放她过去?

“你——是十七?”犹豫了下,冷千恋终于问道。

“啊,我是李阳春,排行十七,家兄对冷千恋姑

娘提起过我?”心下失笑,连她都提到了,五哥怕是不拿人家当外人了吧!

“嗯。”低眉应道。原来十七是这个样子的……跟她一点都不一样呢……

李阳春看她神情,心下隐隐觉得不妙。五哥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明线暗线铺垫一大堆,能用上的人和事全用上……他不会把她也放进棋盘了吧!

越想越可能,脸上还是挂着招牌的温和笑容,指尖却顺着交握的手敲着男子的手背,隐含意思为,先撤为妙,隔岸观火比较好……

“恋姑娘先进去吧,外面挺冷的。”李阳春柔声说道,声音不大,音调柔柔的,听起来特别容易让人信服。

冷千恋发现自己无法对她有敌意。

素白和墨黑的身影牵着手静静走远,那景象异常和谐。两人时而相视一笑,却并不交谈,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就像是一种,不离不弃。

冷千恋咬唇,猛地转身,盯着爽秋殿的金字匾额。

他,就在里面。

近乡情更怯?冷千恋发觉心跳突地加快,手脚一阵发凉,手心却沁出一层湿黏汗液。没有人告诉她他的近况,她只在青冥口中知道他还活着。活着……是否昏迷不醒?活着……是否肢体残疾?活着……是否……

举起手,那门却推不下去。手又放下。琉璃眼鳞波闪闪,忽然想起“一夜一两”客栈里他为她打开窗子的那次。冷千恋苦笑,矫情什么呢!是她负了他,亲手关了那扇窗,到现在竟还希望他为她打开这扇门么?

苦涩漫上来,冷千恋推开那扇雕花大门。屏息。

却没有看见人。

室内没有多余的物品,所有的屏风家具都被撤去,空****的大殿里,只在角落留着一桌一椅一几,上面放这些茶杯香炉之类。

此外,所有的空间都被层层叠叠的鹅黄色占据……

窗上挂着鹅黄色的窗纱,脚下铺着鹅黄色的地毯,墙上贴着鹅黄色墙纸,室内悬挂的鹅黄色柔纱更是到处都是,她只要随便一伸手,就能抓住其中一块布料。

窗子皆大开着,冷风从洞开的窗户灌进,满室的鹅黄色柔纱缓缓飘舞,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眼前一团晃晃悠悠的朦胧,而透过朦胧的雾气,她竟发现了隐于众多鹅黄色中的一角玉白色!

李宴秋!

心脏怦怦狂跳,双脚却似定在了地上,怎么也无法迈步。她痴痴地看着那个身影,那个她以为永远无法再看见的身影,眼中的雾气一层一层加厚。

李宴秋!活生生的李宴秋!

他正侧坐在窗台上,背靠窗棂,凤眸闭合,似在睡梦中。鹅黄色的窗纱一下一下拂着他的脸,他皱了皱眉,却没睁开眼。玉白的面容些许清瘦,长长的眼睫往下投射一排淡淡的阴影,却分明带着一种倦怠的神色,好像他想一直睡下去,一直都不会醒……

脑海忽然浮现他落崖前的那句——

“罢了……”

冷千恋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前,已经走上前,狠力摇晃着沉睡的那人。

“李宴秋!不许睡!李宴秋……你给我醒过来……”哽咽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而心里愈加地慌了。“李宴秋,你醒醒……不要睡……我求你不要睡……”别睡啊,睁开眼看她一眼,她是冷千恋,她是他的恋啊……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仓皇失措的争先涌出,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更加用力地摇晃他。

“李宴秋……李宴秋……李宴秋……你醒过来啊,不许再睡……我求你、睁开眼睛……”她哽咽着,心慌地不由自主。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好像只要他不肯看她,她在这尘世就没了容身之地。他怎么可以不看她呢,她是冷千恋,她是他的恋啊……

薄唇吁出一声软软的叹息,手指微动,连带睫毛也颤了颤,带着浓浓睡意的慵懒嗓音叫道:“十七?”

还没来得及体会全然的喜悦,便是寒光一闪,心被这个称呼割裂得鲜血淋漓。冷千恋呼吸紧窒,良久才咬唇闷闷吐出一句,“我不是十七……”

“哦。”他睁开眼睛,对着她的方向,“那么你是谁?”

冷千恋“蹬蹬蹬”倒退三大步,脸色苍白的像阳光下的雪,

脑中杂音嗡嗡乱想,他居然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清晰淡然地问,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冷千恋想大笑,可是喉咙却被堵住,张了几次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怎么跟他解释她是谁呢?她是他的恋,却也是给他下药逼他跳崖的刽子手?他没死,那是他运气好,可是那个一声声叫着她恋的李宴秋,毕竟让她杀死了啊!

她还有什么脸告诉他她是谁?她还有什么脸来见他?只要他活着……他活着就好呵……

咬着牙忍着泪,她一步步往后退,退到殿门时,蓦地转身!

“抱歉。”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可能伤了姑娘的心了,我是认识姑娘的吧,但是你的声音有些哑……”自嘲一笑,“毕竟刚做瞎子没多久,有些事情还不习惯……”

冷千恋猛地停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他说什么?瞎……子!

他却扭头对着窗外的方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淡到几不可见。那双莹光灿然的迷人凤眸,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阴翳,涣散的视线,茫然而没有焦距。

冷千恋猛摇头,不,这不是李宴秋,李宴秋不应该是这样的!真正的他,有着能掌控一切的自信,眉宇间不经意就会流露出独属于强者的霸道。他甚至仅仅用一个微笑,就让名动天下的文宰卓不凡急得跳脚……他怎么可以有这么脆弱的口气?他怎么可以露出这么哀伤的微笑?这些不适合他,不适合他呀!

“姑娘?”他侧耳捕捉着她的声音。

“我不是姑娘……”她忍着哽咽,“我是恋,冷千恋。”

李宴秋低下头,隔了好久才抬起来,白玉面容上笑意苦涩。“哦……原来是冷姑娘……”

心头又是一阵锐痛,冷千恋揪着胸口,一股酸意冲上眼眶。“我不是冷姑娘……我是冷千恋,冷千恋,冷千恋!”她哑着嗓子对他大吼。

“冷姑娘……”

“冷千恋!”

“冷姑——”

“冷千恋!!”

“冷——”

“冷千恋!!!”

李宴秋还要说什么,一个温热淡香的身体却狠狠扑上来,他踉跄几步倒在地上,而那人却顺势压住他,用唇堵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莽撞而拙劣的吻,她只是狠狠地胡乱啃着咬着,像小兽在撕扯它的食物。想让他痛,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痛!一滴滴**顺着剔透的琉璃眼流到他的唇边,他尝到了淡淡的咸和涩。她哭了……能把她逼哭,却也不容易呢……

“不要叫我冷姑娘……我是冷千恋……恋……”她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句,却还拼命吻着他。

悠长的叹息逸出喉间,李宴秋终是抬手把她拥进怀里,眉眼温柔地浅叹:“傻丫头……”渐渐接过主动权。

眼泪又流出来,他到底回应她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到底接纳她了,飘**无依在半空三月之久的心重新回到了地面,她攀紧他的颈子,更加热切地回应他,甚至开始撕扯他的衣物。

情况有些失控啊……李宴秋混混沌沌地想着。他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至少没有这么快。可现在他要抽身,除非有圣人的定力……而他承认自己做不了圣人。

“忍不住了啊……”他模糊地轻喃,然后薄唇勾笑,“管他呢……”忍不住就不要忍,他向来不和自己的福祉作对……虽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虽然他还有好些后续计划,但是,他遇到的是她呀!有她在,任何意外也是应当的。败给她,也是应当的……

正想潇潇洒洒地缴械投降,身上的人儿却渐渐减慢了动作,最终完全静止地趴在他胸口上。他倾听着她匀净的呼吸,这才知道——她睡着了。

李宴秋哑然失笑,竟是这样的结果!收紧臂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她瘦了好多呢!

“恋,真是败给你了。”笑叹着,轻轻亲吻她的发丝,“虽然几天没睡了,但也不能这个时候睡着啊……很伤人的呀……”眨了下眼,继续低喃,“也实在太可惜……知道么,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只差一点……”

再一次叹息,他低眉慈目笑嗓至诚。

“所以,恋,真的抱歉了,”他轻吻了她一下,“还是得继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