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舜华感觉有些心酸,她摸着土土已经洗干净的头发,柔声道:“快些起来了,将军答应收养你了。”
土土这才从臂弯里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他洗干净了以后才发现眉眼还算耐看,至少算清秀,竖着头发打扮整齐的模样,和做小乞丐时相去甚远。
土土似乎很怕江淮,声如蚊呐道:“将军。”
江淮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土土便吓得一缩脖子,往陆舜华的怀里靠,更轻地说了句:“主子。”
陆舜华将土土搂紧,在他背上轻拍抚慰他:“别怕。”
又转头对江淮说:“你吓着他了。”
江淮面上浮上疑惑:“我又不可怕。”
土土在她怀里猛地打了个哆嗦。
好吓人,上京城里有名的杀神果真名不虚传。
江淮道:“你大名叫什么?”
土土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大名,就叫土土。”
江淮说:“这不妥。”
陆舜华说:“重新取一个吧。”
土土从她的怀里抬起头,大概真是小孩心性,长久以来有不少人对他释放过善意,他也经历了一些阴暗,但独独只有陆舜华对他真正予以温柔。
这个女人长着恐怖的血痕,看起来极其脆弱,但她给了他很少见的体会,自从他阿娘死去后再也少有的温暖。
土土抓着陆舜华的袖子,低声问:“我能不能跟你姓?你好像我阿娘啊,但我不记得阿娘叫什么了,我想跟你姓。”
陆舜华微怔,随后说:“当然可以。”
土土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的声音提高了,说:“那我,我可以叫你阿娘吗?”
陆舜华这回完全怔住了,她没多想,当下就要拒绝。
土土问她为什么,陆舜华想了很多说辞,最后还是决定和他说实话。
陆舜华抚着土土的脸蛋,有些不忍:“因为我快要离开这里了。”
土土是个极其聪慧的小孩儿,知道大人口中的“离开”有时并不只代表一个意思,他思考着,模样很深沉,乍一看竟和江淮有几分像。
半晌,土土再抬头,坚定地说:“没关系。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做我阿娘。”
这一瞬,陆舜华心软到完全无法再次拒绝。
土土的眼睛里满满的信赖和喜爱,总让陆舜华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孩子。
如果生下来,也许和他也是一个模样。
土土问:“我们以后住哪里?”
土土掰着手指,试图理顺关系:“将军也要收养我,你又做了我阿娘,那我们以后都给将军府干活吗?”
土土的问题很多,也许重新得了归属感,竟然一时无视了江淮,又问:“阿娘,你姓什么,你要重新给我取名吗?”
陆舜华说:“我姓陆。”
土土笑了:“那我以后也姓陆。”
陆舜华点点头,侧头看江淮。江淮的神色在昏暗的烛火下有些不明,她搂着怀里的土土,心下的念头一下下闪过,“我可以做你阿娘,但你以后都要听将军的话,将军才是收养你的人。”
想了想,又说:“我们过几日,一起去奉天城。”
江淮没说话,眼神清冷,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微微闪烁。
土土在怀里一动不动,陆舜话抱住他,轻轻开口:“阿淮,你愿意养着他吗?”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低的“嗯”。
“我说的是一辈子。”
江淮道:“我说的也是一辈子。”
哪怕这个孩子将来一事无成,或资质平庸,或潦倒纨绔,说养一辈子那便是养一辈子。
陆舜华低声说:“谢谢你。”
土土跟着说:“谢谢将军。”
江淮摇头:“你算我名义上的养子,不必叫我将军,更不用叫我主子。”
土土抿了抿唇,绷着脸,严肃地道:“义父。”
去奉天城的时间定在半个月后,江淮遣散了家仆,只留了茗儿一家,阿宋如今和茗儿早已成婚,他们带上一对儿女以及明叔和宋叔,总共不过十几人,行李收拾起来很简单,只求轻装上路。
这期间倒是小酿过来闹了一次,说是不肯走,江淮让茗儿去处理此事,再后来陆舜华也就再没见过她。
土土依然叫她阿娘,叫江淮义父,似乎亲疏之间隔开了万丈距离。土土知晓江淮才是真正对他有恩的人,但更喜欢赖着陆舜华。
有时陆舜华和土土一起在院子里说话,江淮也会过来。土土怕他怕得紧,每次江淮一来都要躲着。偏偏江淮又喜欢往他们这儿凑,次数多了,陆舜华都看不下去,叹息道:“你不要总是吓他。”
江淮:“我没有吓他。”
“你绷着脸,他看了害怕,这难道不是吓?”
也许是听了她的话,江淮以后来找他们时总是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但看着越发瘆人,土土更不爱亲近他。
但江淮也不介意,他来找的是陆舜华,拿给孩子取名当由头,每天只想多和她说两句话。
江淮的伤势除了右手,恢复得都很快,陆舜华偶尔问他几句伤情如何,也被他云淡风轻几句话盖过去。陆舜华知道江淮不喜欢谈自己的伤,于是也不多问。
叶姚黄和叶魏紫来探望过她几次,叶魏紫仍旧坚持要带她离开,但陆舜华的态度十分坚定,叶魏紫愤愤几句,被叶姚黄低声劝服,走的时候还是不甘心,说下次再来。
时光似乎慢慢沉淀下来,陆舜华时不时思考给土土取个什么名字,想着想着就会出神。
在南越的八年陆舜华其实很少回忆与江淮的过往,因为痛苦占据了大部分,但最近不知怎么她越来越喜欢回想过去。
陷入回忆以后,无论是爱意还是怨怼都仿佛蒙上一层阴影,渐渐模糊开去。
初见时,江淮是个失去双亲的倔强少年,而陆舜华为江淮点亮了黑暗中的一盏灯。至如今,江淮成了人人敬仰的杀神将军,陆舜华成了个不死不活的怪物。江淮深受怀疑,脱下一身战绩,陆舜华勉强“活着”,等待不知何时离去的那天。
战争和生命太过沉重,岁月洗涤了一切,剩下的全是如初时的干净。
这么久过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陆舜华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总之过完一日算作一日,静静地等待着一切归于虚无的那一刻。
这一天很快来临。
起初谁也没在意。
那天大概是叶魏紫再一次来劝陆舜华,无奈之下离去后。陆舜华靠在东院的桃花树下给土土讲故事,顺便问土土想叫什么名字,还没说完话,脸色却蓦地白下去。
其实陆舜华早有感觉,大概在这几天,身体时不时就会出现剧痛,但陆舜华强忍着没有多说,这回却是再也忍不住,土土甚至只来得及喊了声“阿娘”,陆舜华就猝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江淮赶到时,陆舜华已经痛到麻木。
陆舜华躺在**,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曾经那么明媚飞扬的女孩子,躺在**形同枯槁,仿若游魂,再也无法让人联想起昔日的宸音郡主。
陆舜华像一个脆弱的瓷器,上面布满了丝丝裂纹,随着时间推移裂纹渐渐加深。江淮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碎裂,但仍旧希望陆舜华能够好好的,希望这一天能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
没想到……
屋子里没有人,几个大夫看了半个时辰,什么办法也没有。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淮来到床边上,轻轻地俯下身,隔着被子拥住陆舜华。
陆舜华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凭着感觉认出了江淮。
“阿淮。”陆舜华的双眼已经没了焦点,极致的痛楚让她分辨不太清眼前看到的东西。
江淮“嗯”了一声。
“阿淮,我快听不见了。”陆舜华抬起头,费力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江淮目光痛苦,江淮低喃道:“六六……”
陆舜华枯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皮包着骨头。
陆舜华没有害怕,也没有丝毫恐慌,更多的还是一种宁静与释然。
陆舜华轻轻抚摸着江淮的脸,自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
“你说不出口,那便听我讲好了。” 陆舜华慢慢笑了:“我想问你,如果有来生,我……我都忘记了,我分明是一个没有来生的人。你呢,如果有来生的话,你想做什么?”
江淮摇头,他根本说不出什么。
陆舜华转头,眼神缓慢地移动到江淮的脸上。陆舜华无力地笑了,手指挨着江淮的眼下,摸到了一抹湿润。
“不要哭。”陆舜华像哄着孩子:“我说过了你是一个英雄,你是我的骄傲。英雄怎么能哭呢。阿淮,快回答我的问题,我真的快听不见了。”
江淮面部隐忍到扭曲,似用尽全力,道:“做一只鸟儿,不用足踩大地,一辈子自由自在。”
没有国家,没有大义,不管苍生亦不管百姓,只和她一起。
可惜陆舜华已经听不太清,只听到了江淮的前半句回答:“下辈子都还想看着自己保护了一辈子的江山吗?”
江淮抱紧陆舜华,低声说不是的。
可陆舜华迷迷糊糊的,根本无法辨别声音。也许是回光返照,陆舜华的神识有了片刻的清明,强撑着回抱住江淮,
“阿淮,没事的,都过去了。你放下吧,听我的话,能过去的——”
陆舜华缓缓靠近江淮,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枯草味,目光里有一丝依恋和一丝不舍。
相逢太短,一生太长。
阿淮,男儿郎保家卫国,是大义亦是责任,你从未做错,我也从未怨恨。
我是怀抱着必死的心,回到了这片我深爱的土地。我熬过了无数生死关头,跨越了数九寒冬,从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万里相隔的土地,用脚步来丈量。
我的躯体已经腐烂,我的感情已经麻木,死亡如悬颈屠刀让我一度退却,残缺破烂的身躯让我也再难面对,可我仍记得那些明媚的岁月。历史的洪流和无尽的战火让人流离失所,我们不过是史册下小小的笔墨,我不能再为你捧起热汤,唯愿你此后夏有祥云,冬有瑞雪,一生敞亮,不负天地。
纵然万劫不复,依旧百死不悔。
我爱的人,你是一个英雄,亦是我的骄傲。
光影在眼前扭曲又重叠,意识迷离之际,陆舜华喘息着,忆起了从前。
陆舜华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梦中的陆舜华还是那个她,江淮却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梦里他还是少年郎的模样,张狂又意气风发。
陆舜华是梦里的看客,置身事外又身在其中,陆舜华看着梦里的她,十五岁的陆舜华,还有十六岁的江淮,那时候多好啊,所有人都知道江淮迟早会娶陆舜华,府里的下人明面里叫她小姐,私底下都拿她当夫人对待。
那年杏花微雨,江淮练得一手好剑,身影摇动之间有无数花瓣落下,他身形落拓修长,冰冷的剑在他手上也被舞得分外好看,而陆舜华就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他。
半晌,江淮停下练剑的手,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不要盯着我。”
陆舜华笑了:“可你好看啊。”
江淮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桃花红:“难道所有剑舞得好看的你都盯着看?”
“不不不,我只喜欢看你,别的人我理都不理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陆舜华又加了一句:“我这双眼睛就只长在你身上。”
饶是江淮再清冷的性子,也被陆舜华一句话说得脸面通红。英勇无比的少将军居然在一个女子毫无顾忌的眼光下红了脸皮。
也是那年,战火四起,黑云压城城欲摧。
陆舜华被扑倒在门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被人杀死,又被捡去炼了蛊虫。
蛊虫,很大一只,钻进陆舜华的身体里,绞得她痛到打滚。有人受不了以头撞墙,只求一死。她却死死地咬牙坚持着。
陆舜华能感到蛊虫在体内蠕动,吞噬着自己的骨肉精血。
孩子,那么小小的,还没出世的孩子啊。
被蛊虫一点一点吞噬,没来得及叫一声爹娘的孩子啊。
天枢把陆舜华带到炼蛊房,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我说怎么比别人坚持久了些,原来是个孕妇。”
一把放开抓住陆舜华后颈的手,将她随意丢出门外。
“比别人多了这一点儿精血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这活死人蛊怎么这么难炼?摇光这死丫头……”
陆舜华被丢出去,丢在障眼迷阵里,丢在白骨累累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何去何从。
明明心中痛极,却流不出泪来,陆舜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是邪祟,是妖魔,是逆天而行存在着的失败品。
陆舜华捂着小腹,踉踉跄跄地支撑着行走。她要回去,要回到大和去。
祖奶奶还在等她,阿淮还在等她,还有阿紫、姚黄、阿宋……
可是怎么回去,孩子已经被蛊虫吞噬了,她也快死了,不是吗?
孩子啊,不要怪你的父亲。
他是一个英雄,他没有对不起我们。
这一世没有缘分,你先去地下等着娘,等过段时间娘就会来找你,然后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在桥边,在河边,在能等到的地方等着你父亲。
等百年之后,我们一家重聚。
……
陆舜华捂着小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她大口大口喘气,眼前一下是障眼迷阵,一下是将军府的房内,她疯狂地喊着,嗓子都喊哑了,似乎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难过都发泄出来……
“我好痛啊……” 陆舜华抓着被子,脚下蹬着,双目空洞,脱力道:“阿淮,我好痛……阿淮,救救我,好痛……”
江淮将陆舜华的双手按住,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任由她一下下打在自己的伤口上也不愿放开。
陆舜华只有左手能用,半个身子压上去,眼中已经大半都是血丝。
陆舜华哭着喊着,江淮也同样痛苦,最后终于落下泪来。
江淮靠近陆舜华,在她耳边说:“六六,如果真的这么痛苦,就睡吧,没关系,你先睡,等我来找你们。”
江淮在陆舜华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哄着她柔声道:“乖,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睡着了,再等一等,就能看见他。
碧落黄泉,天上人间,以我之身,死生相殉。
陆舜华却仿佛听清了江淮说的话,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手脚也停止了挣扎,只是愣愣地看着江淮,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江淮安静的,执起陆舜华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可江淮的神情又是那么难过。
陆舜华看着江淮,一直看着,看到自己轻轻笑出来,笑着笑着,又想哭,但依旧流不出眼泪。
你说,这个人,他当初要是不问她讨教那两句就好了。
他没问,一切都没了开始,任他是仇恨浇筑出一颗冰冷的心,还是上京从富贵养出的金贵身子都和她没有关系。可他问了那两句,平生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平生的冤孽也就这么开始了。
体内的剧痛稍稍有所平息,陆舜华还想说点什么,却没了力气。
江淮仍旧拥着陆舜华,喘息渐渐平静下来。
“你……”陆舜华低声慢慢地说,但刚讲了一个字便停下来。
门被叩响,茗儿推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
“主子,这位是宫里来的御医。”茗儿说,声音轻了些:“南疆来的,说是对当年的血蛊颇多研究。”
江淮直起身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怔怔地问:“你有办法?”
御医沉默地摇摇头。
江淮嗤笑:“滚。”
“侯爷。”大夫缓缓开口:“这种蛊虫世间尚无人能彻底拔除,但不是没有续命之法。”
江淮问:“什么办法?”
御医说:“蛊虫食人精血为生,如今反噬不过因为姑娘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再无力喂养。说来其实简单,只要继续养着它,姑娘自然性命无虞。”
江淮瞪大眼睛,几步走过去将御医拉到床前:“快治!”
江淮很着急:“你需要什么,我去命人取。”
御医被江淮拉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摆摆手叹道:“侯爷莫急,且听我说完。”
江淮抓了把头发:“你说。”
御医望着**的陆舜华,说道:“虽则无虞,但侯爷应当知道,天地万物皆有寿命殆尽之时,没人知道血蛊的寿数几何,即使暂时救活了,蛊虫枯死之日,姑娘还是难逃一死。况且,以他人之血养蛊终究不是上策,我这些年研制解蛊之药,也不过能让血蛊麻痹最多三个月,如此一来每三个月便要行一次换血之术,窃以为不很值得。”
江淮:“我不管值不值得,既然有办法,现在就去治。”
陆舜华却在此时伸出手,手背上清晰地能看出骨头的形状。陆舜华用这只枯瘦的手捉住了江淮的衣袖,没怎么费力就将他拉到身边。
“不用了。”陆舜华的眼神很冷静,语气很平淡,仿佛放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这种平淡里又带有一点儿决绝和轻松,像做了一个让自己无比愉悦的决定。
“陪我说说话吧。”陆舜华用力支撑着自己想坐起来,但也只是抬了抬手。
江淮赶紧上前,扶着陆舜华靠在自己肩头。
“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阿淮。”
江淮将陆舜华搂在怀中,屋外有光透进来,洒在被子上,让陆舜华看起来有了些人间烟火气,陆舜华弯起了嘴角,一恍惚还是当年那个灵动的小姑娘。
江淮抬起左手,将陆舜华圈在身前,将她一缕遮住眼睛的头发捋到了耳后。江淮的动作轻柔,甚至也带着点轻松,就在刚刚她说“不用了”的那刻,江淮奇异地感到了释然。
江淮仿佛听见了陆舜华心里未说出口的那些话。
此前种种都埋下种子,生根发芽,枝节缠绕,最后指向了此刻的告别。
那就这样吧,江淮想。
其实这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百年之后,一抔黄土,他们还会再见的。
如果放弃对陆舜华来讲是更轻松的选择,那么江淮不拦着她。
衣服挂在陆舜华身上显得有些空****,陆舜华靠着江淮的左肩,想了很多,最后开口说的却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吓土土。”
江淮皱紧眉头:“我说了好多次,我没有吓他,是他自己胆小。”
“你是他的义父,对他温柔点。”
江淮说:“你很喜欢他。”
陆舜华点头:“他是我的希望。”也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一颗火种。
江淮垂下眼帘,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