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号的早晨,兰特考斯城是个大雾天气。

莉西娅一早就起来,穿好不显眼的衣服,还有一双不常穿的鞋子。

把装赛勒涅的袋子系在腰上,然后又把箱子里的金币和魔药全拿了出来,统统装进背包里。

“应该够了,就这些了,再去霰岚大街买几件衣服。”莉西娅点点头,检查一遍东西都带好了以后,才走出宿舍。

踏入能见度不到五米的雾气中。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适合秘密行动的好天气。莉西娅步行到了山脚,坐上预定好的马车,前往霰岚大街。

她如往常一样,先是在大街上随意晃悠两圈,再朝着富林多纳的书店走过去。

虽然看不太清路,但是莉西娅感觉霰岚大街今天的人比往常要更多。

偶尔走过去的人,都让莉西娅有一种和霰岚大街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过急切想见到凯斯的心情,让莉西娅没有进一步地思考。

或许只是因为今天是休息日而已吧。

莉西娅这样想着,然后用几乎快要跳起来的步伐,迈进了富林多纳的书店。

她看到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背对着她,莉西娅都没看好感度,就十分肯定那就是凯斯。

“慢点慢点。”凯斯接住了朝他冲过来的莉西娅。“别哭,莉西娅。”

凯斯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了,他壮实了许多,皮肤也十分粗糙,还长出了络腮胡子。

大热天地穿着厚厚的熊皮大衣。

要不是莉西娅,估计没人能认出凯斯现在的样子来。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胖了。”莉西娅感觉靠着凯斯流泪整张脸都又黏腻又热,就稍稍隔开了一点。

“每天都在海边吃海鲜,能不胖吗。”富林多纳用手将那些探头探脑的矮人一股脑给塞回去。

凯斯从怀里掏出两只海螺来,递了其中一只给莉西娅。“我们制作了一种可以远距离传播声音的海螺法阵,所以莉西娅,以后我们可以时常用海螺对话。”

莉西娅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有见到雕刻法阵的位置。“法阵刻在里面吗?”

凯斯将另外一只又收回怀中。“是的。”但是莉西娅看到他明显有些失落。

“这是用母亲的纹章石做的,我们总共做了十对。”凯斯小声说。

富林多纳把账本甩在台面上。“是啊,凯斯领了两对,你自己签个名,把账记上。”

“莉西娅,你这段时间受了许多苦。”凯斯用他满是血痂的手,帮莉西娅把碎发别到耳后,生怕刮破莉西娅的皮肤,凯斯的动作十分轻。

莉西娅嘴巴一撇,又立刻哭了出来。

像是要把之前没有哭出来的眼泪,把丧母时的眼泪,把经历谋杀的眼泪,把受人轻视的眼泪,甚至是把昨天制作魔药时不小心烫到手背时的眼泪都哭出来。

“我可怜的莉西娅,她简直是要把她眼睛里的水都哭干。”凯斯转过头去对着富林多纳说,他前半段还是轻松的语气,最后几个字已经能听出哭腔来。

但是凯斯忍住了,他不能和妹妹哭述,莉西娅已经够累了,不应该再承受他的负面情绪。

(仍旧两小时以后)

“爸爸真打算把你嫁给一个老头子了?”莉西娅拿手抵住艾希即将关上的门。

“他想做什么,拦得住吗?”艾希推了莉西娅一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嘲笑。“你也是,你以为你现在是爵位继承人了,父亲就会高看你一眼?”

艾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门,自从母亲出事以后,她和父亲的关系似乎恶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莉西娅回到自己房间,还没打开发光法阵,就感到一丝丝不对劲。

“玛丽安?”莉西娅的手臂放在门上,但并没有迈进去。

一道奇怪的力量将她推向了房间里,然后门被合上。

“死海之眼。”莉西娅按住自己的颈部的纹章还没来得及念完召唤词,就被一股力量击中了太阳穴,然后倒在地上。

“为吾主献出你的生命!”一名浑身被黑布包裹的人高高举起剑刃。

阿斯察提醒过她的,教会对她会有行动,她以为是诬陷栽赃,没想到竟然会是暗杀。

莉西娅看着对方空条的恶感度,很显然这个人只是想杀她,而对她没有任何其它感情,她无法动弹,一颗六芒星从莉西娅手中钻出,顺利到达黑衣杀手头顶。

莉西娅在他愣住的当头打了个滚,毫不犹豫地召唤了盔甲骑士。

“不要在房间里召唤吾啊!!”盔甲骑士是一个盔甲来的,莉西娅的房间显然装不下战马。

“救命啊。”六芒星对黑衣杀手的控制很快被他自己打破了。

莉西娅连滚带爬地跑到盔甲后面。

盔甲骑士拔出了手中的剑,然后轻轻一挥。“人类也敢阻扰吾。”

莉西娅听到断手掉在地上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果然是与黑暗勾结之人。”黑袍子的杀手散开了黑布,黑布上发出法阵的光芒,从莉西娅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窜起了火苗。

盔甲骑士的剑刺透了黑衣杀手的胸膛,但却无法阻止这来自法阵的怪异之火。

“我,先为我主献出生命!”临死之前黑衣杀手发出嘎嘎乱叫。“在光明下显出原型来吧!”

莉西娅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像是被封闭住了一样,火焰都已经舔上了她的衣角,却没有人发现她房间的异样。

“怎么办。”

盔甲骑士用铜铁身躯帮助莉西娅挡住了部分火焰。

莉西娅将自己的裙子割开,把布料减少。

“赐予汝,吾之力量!”盔甲骑士的身躯,也就是整套盔甲在火光的印衬下散开成多片,然后附着在莉西娅的身体上。

手脚像是被操作了那样,莉西娅只能感觉到来自外界的高温,但不能被火焰伤害。

接着她被盔甲操控着奔向窗户,然后咚地一声装在看不见的边界上。“不行啊。”

虽然皮肤没有受伤,但是莉西娅快要被烟给呛到晕过去了。

她拼命在脑海中思考关于封闭空间的法阵。

‘布料上的法阵是什么呢?啊,好烫!’在火焰中,实在很难保持良好地思考节奏。

莉西娅在房间中窜动,还好房间足够大。

盔甲骑士将盔甲赐给她以后,已经没有再发出声音了。

“绝对空间!”莉西娅突然想到了挥斧头的卡洛琳,她曾经说过,盾之纹章所绘制的最高阶法阵,是创造一个无法被打破的绝对空间。

只有从里面能打破的空间。

明明是能绝对保护住空间中安全的法阵,现在却用来禁锢住莉西娅,因为她不是的发起人,她无法打破这个法阵。

而触发这个法阵的人现在已经断气了,估计也已经烧到只剩下骨架了。

从一开始,就已经抱着将莉西娅困死的决心,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退路。

莉西娅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浓烟灌进她的喉咙。

在她晕倒之时,纯净的银色光芒,从已经被烧掉的衣服堆里升了起来。

银色的不死荆棘穿破火焰紧紧贴住莉西娅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仿佛是生机重新注入了莉西娅的身体,让她又睁开眼睛。

“银色的光?”莉西娅的眼珠子都快被烤化了,她勉勉强强看了一眼缠绕在腕部的荆棘。“我不能死在这!”

她重新站起来,盔甲之手在她的意识下,抓住并甩出了银色荆棘,银色光芒劈开面前的火焰,露出一个源源不断冒出火焰的法阵图案来。

“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盔甲在莉西娅的意识下,捡起了那块刻着盾之纹章,还有更复杂图案的黑布。

法阵在莉西娅手中暗淡了下去。

莉西娅朝着门口走去,她听到门外传来了仆人的惊呼声。

“小姐房间里起火了!”玛丽安没穿上鞋,就从佣人房中奔跑出来。

艾希也闻到了烟味,她的房间离莉西娅很近。

原本保护住莉西娅的盔甲消失了,只留下倒在门外的莉西娅,银色的荆棘和一块黑布也落在她的身旁。

“你确定是教会的人?”帝弥托利在莉西娅受伤的第二天悄悄拜访了她。

立在一旁的玛丽安抬着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带上门出去了。

“是的,我确定。”莉西娅已经无法对教会的动作视而不见了,她不能坐以待毙,虽然不知道教会抱着必杀的决心对她,是因为什么。

“但是,来刺杀你的人,往上查他的身份。”

莉西娅没受到太重的伤,听到这个话题,立刻精神抖擞。“什么身份?”

“是蒂尔家族的人。”帝弥托利从莉西娅的床脚位置,走到床头,然后低着头看她。

“但如果说仅仅是因为嫉妒的原因,用不着这么大的手笔。”莉西娅分析。

年轻的帝国继承人也点点头。“是的。所以,如果你确定是来自教会的话,那么蒂尔家族也应该是教会一边的人。”

蒂尔家族是帝弥托利的母族,他冷静地将自己的母族划到教会一派上。

“看来,是教会掌控了什么可怕的力量,让我的外祖父宁可牺牲我,也要依附于教会一派。”帝弥托利说。

对于皇太子殿下如此推心置腹地和她说话,莉西娅觉得有些不自在,知道太多皇室的秘密,也意味着要承担的东西越多。

“你怎么看?”帝弥托利从高处看向莉西娅的眉骨位置。

“我和您的意见相同。”显然这时候糊弄过去没有任何用处,莉西娅十分明确地回应了他。

门口的侍者递给莉西娅一枚羽毛装饰的半截面具。

“化妆舞会吗?”莉西娅接过来好奇地摆弄了一下,二楼的光线比较暗淡,放眼望去都是站着的人,并没有许多摆放正餐的桌子。“可我还没吃饭呢。”

源与的手越过莉西娅的肩膀,也拿了一枚。“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不想穿一些奇装异服呢,吃饭,吃饭的话,我想应该会有点心吧。”

对啊,她的女仆可没跟她说,没跟她说是化妆舞会,当然她耶忘记了,也许整场宴会都要听到大家叫她帝国明珠。

说起帝国明珠这个称号,还是两年前,莉西娅刚刚十五岁,被父亲米修公爵带去觐见了当时的皇帝,帝察满。

当时的场景莉西娅记忆如新,皇帝的脸是紫红色的,和她上辈子的教导处主任体型类似,层层叠叠的肥肉将绸缎做的节日礼装挤得遍布沟壑,王座顶端有一只灰色的鸟,绿豆眼睛一动不动,她以为是假鸟,然而当皇帝裂开他猪肝色的嘴唇大笑时,那只鸟儿也发出咯咯咯的类似笑声,十分诡异。

她不喜欢皇宫,尤其是皇帝称呼她为帝国明珠并赐下封赏时,站在周围的贵族们的笑容,谄媚和轻蔑交错着。

莉西娅上辈子死去时是十五岁,多活的年头让她懂事得多,也明白眼神和话语的多层含义。

如果不是因为进度条的事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她有把握会活得很好。

“莉西娅!刚才的那个平民,他居然是级长。”琳夕的突然到来,打断了莉西娅的思绪,和一直在观察莉西娅的源与。

“哦,级长啊,平民中出类拔萃的人。”莉西娅在心内分析,总觉得这个叫尤加的人不简单。

“莉西娅,你。”源与欲言又止地看着莉西娅,她饱满的嘴唇正抿紧且微微翘起,左边的嘴角还有一个小的梨涡,遮住半边脸的帝国明珠似乎更加夺目了。

但琳夕通过一个有趣的话题,很快重新吸引了源与的注意力。

莉西娅并不理他们两人,恍惚地走到大厅的最边缘,拿起一块蛋白糖,就咬了一小口。“太甜了。”

这儿全是甜食,莉西娅不喜欢,在这个异世界呆了十七年,她逐渐适应偏西方的饮食,但仍旧无法忍受只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

“莉西娅,你还是同一个月以前那样不喜欢吃甜食呢。”一个月以前,她和琳夕在餐桌上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莉西娅没有等来琳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