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深浓重。

怀里的女人已经熟睡,甜软的呼吸均匀绵长,一点点喷洒在胸口。

陆绎琛望着窗边那抹落进来的清冷月光,出神。

这些年他做过许多梦,好的坏的,真实的虚幻的。

从梦里惊醒也不是一次两次。

可今晚的梦,却是让最让他心有余悸的。

或许那并不能算梦,更准确的说,那是他以前经历过的事。

像倒带一般,重新在梦境中,播放了一遍。

他记得那个夜晚的风也很凉,带着雨后的湿润,他在睡梦中被任菲一把拉起,他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这么早就起来过生日?”

是的,八岁的小孩心心念念就是过生日,他数着日子倒计时,就是想长大一岁过生日。

可任菲并不是为了给他过生日,而是深夜把他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别墅里。

她破门而入,把陆绎琛一把推到陆景泽身上,崩溃大喊。

“八年,我们儿子都八岁了!你做什么我都忍了,可你还是要离婚,为什么为什么?!”

陆绎琛睁大眼睛,被眼前近乎疯癫的母亲吓住。

陆景泽推开陆绎琛,眼中没有一丝温情,“他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他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们的!”

一句话,八岁的陆绎琛瞬间僵硬,一时不能自处。

他从小就知道陆景泽不喜欢他,就算偶尔到老宅也不过是吃顿饭就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跟陌生人一般。

可,尽管这样,八岁的他从来没有怪过这个冷漠的父亲。

他甚至在心里为他找过借口——

也许是工作太忙,也许是和母亲关系不太好,也许只是不太会表达父爱。

借口牵强却能抚慰人心。

只是,这下,所有的借口都在陆景泽决绝的话语中一瞬破灭。

原来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儿子。

任菲头发凌乱,闻言,蓦地笑出声,笑得悲凉嘲弄,“好,你不承认是吧,那就好好看着!”

她一把抓过怔在原地的陆绎琛,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高高举起,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割下去。

鲜血霎时浸透白色上衣。

陆绎琛没挣扎,薄唇紧抿,动都没动,仿佛那一刀并不是划在他身上,他只怔怔看着平常宠他爱他的母亲。

眼神变绝望,变陌生。

为什么一个人会为了爱变得如此恐怖。

任菲已经看不到儿子渐渐灰暗下去的双眸,她一双眼红到几乎滴血,偏执疯狂地看着陆景泽,笑到眼泪流出来,“你看你多狠心,真的不心疼儿子,那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又割下去一刀,皮肉破绽,几乎见骨。

陆景泽从巨大的震惊中倏然回神,上前夺过任菲手里的刀。

“哐啷”一声,金属落地。

与此同时,楼梯口传来女人惊吓的声音。

陆景泽猛地回头,就见他心爱的女人吓到脸色发白,捂着嘴,惊惧地站在楼梯口。

他想都没想就往楼梯上跑,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你别怕,她不是冲着你来的,别怕……”

任菲看到这一幕,仅剩的理智全线崩塌。

她伤害儿子有什么用,陆景泽还不是看都不看。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任菲目光一寸寸变冷,如行尸走肉般缓缓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一步步朝她最恨的那两个人走过去。

陆绎琛很想跑过去阻止发疯的母亲,可他太疼了,实在太疼了。

疼到动弹不了。

白色卫衣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直到楼上传来纷杂的声音,他才倏然回神。

他拔腿就往别墅外跑,车上有司机,不管什么事,赶紧打电话通知爷爷奶奶。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跑到别墅门口,眼前突然落下一片红色裙摆。

轰然落地。

风声在一瞬间安静。

他记得母亲今晚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裙子。

他近乎僵硬地看向地面,然后,就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血。

到处都是血。

暗红色**混合着酒红色裙摆,已经分不清有多少血,蜿蜿蜒蜒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弯血延伸到陆绎琛的脚下。

他的白色球鞋边缘沾染上血,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可那弯血就像缠住他一样,顺着他退后的路线又流到脚边。

再后面他就没有意识了。

闻声赶来的司机愣在原地硬是愣了足足几分钟,才颤抖着打电话,把昏迷过去的陆绎琛抱起来。

陆绎琛在医院昏睡两天两夜。

醒来了也不说话,就盯着天花板看。

请来心理医生给他治疗,但效果甚微。

在医院的第七天,陆绎琛终于肯开口了,自言自语般呢喃,“头七了。”

陆奶奶没听清,凑近了听,“你说什么?”

八岁的陆绎琛像一瞬间长大般,看着陆奶奶,眼底没一丝多余的情感,“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爱去死。”

他确实想不通。

更是在心里把爱直接划为禁品。

……

第二天醒来,盛柔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迷糊睁眼反应了会儿,才发现是因为陆绎琛抱她太紧,所以不舒服。

她动了动,陆绎琛马上睁眼,声音有些哑,“醒来了?”

盛柔抬眸看他,见他眼下压着一片淡淡的乌青,眼里也没有晨起的迷茫,不禁问:“你醒来很久了?”

他低低“嗯”了声,算是回答。

其实并不是,他是几乎整晚没睡,临近早晨才眯了一会儿。

盛柔像小猫一样伸个懒腰,想坐起来,却又被陆绎琛揽回去。

“待会儿起来。”他说。

盛柔眨了下眼,“为什么?”

平常他可不是会赖床的人。

“没什么,就是想多抱你一会儿。”

陆绎琛低头抵在她脖间,嗅着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感觉一晚上的不安感消散了大半。

许久,盛柔都怀疑他是不是又睡着了,忍不住道:“你睡了?”

“没有。”

就是纯粹贪婪她的味道而已。

“没有的话我正好想跟你说一个事。”

盛柔拍一拍他的背,突然有点心虚,“先说好,你不能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