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就算有再多的不可置信, 在铁的事实面前,也只能相信。

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按照秦温自己的遗嘱, 由褚清处理了她的身后事,没有什么操办, 全部按照她的意思,将她的骨灰洒向江河湖海, 让她得到真正的自由。

除此之外,在秦家的陵园, 也给她立了衣冠冢, 也好在后人祭拜的时候有个去处。

一切尘埃落定后,秦鸢和虞辞陪褚清回去,褚清的神情有些疲惫,秦温的死对她来说并不是全无触动的。

“姨妈,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吧,别再操心这些事了。”

“我没事。”

褚清坐在窗前, 看着外面又飘飘洒洒下起来的雪出神,“今天是除夕?”

“明天是。”

秦鸢给褚清倒了茶,“今天我和阿辞在这里住下, 等明天陪您跨完年再走。”

褚清点点头,并没有拒绝,只是又拿出了秦温最后给她留下的那封信。

到现在, 褚清还没有拆开它,好像只要不拆开, 就可以继续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实, 这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秦鸢也是个识趣的人, 适时地跟虞辞一起离开, 让褚清自己去看这封信。

摩挲着信封的边缘,褚清的脑海中闪过很多,这几天她始终冷静,看着秦温抢救,看着秦温去世,甚至默认了对她的尸检,看着她火化,最后甚至亲手洒了她的骨灰,可是却从没掉过一滴泪,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在做着这一切。

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打开这个信封。

“呼!”

或许是今天的风有些大了,也或许是窗户没有关紧,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吹开了褚清面前的窗户,差点吹落她手中的信封。

雪花进入温暖的室内,转瞬化成了水,褚清没有关窗户,而是打开了信封。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看得出来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秦温已经病入膏肓,手上也没有了力气,写得虚浮无力,却如同一记重锤,将褚清从局外人砸进了现实。

【再见,我永远不可得的爱人】

平静表面下封印的汹涌的记忆在这一刻冲破了枷锁,如同洪流裹挟着不可抗拒的现实,褚清再也没有办法以一句轻描淡写的朋友来抵御这一切。

寒风呼啸着从吹开的窗户涌进来,一瞬间思绪也这样回到了许多年前。

在褚清的记忆中,秦温的身体就没好过,永远苍白的脸色和低声的咳嗽,微蹙的眉已经成了她的标志,可是这也依旧没有掩盖她天生优越的五官,漂亮又弱不禁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喜欢她又年幼不自知手贱的人。

当秦温第一次怯生生地躲在自己身后,两人的命运好像就被缠绕在了一起,再也难解难分。

褚清发现自己到现在竟然还能清晰地想起那时候任何一个小细节,那时候秦温的作业都是自己给写的,在自己写作业的时候,她就会绕着自己,趴着坐着歪着躺着,喋喋不休地说话,会装病让自己送她去医务室,然后两个人光明正大逃课,会偷懒把轮椅带去学校,也会离家出走陪自己去参加比赛……

从小学到大学,自己的人生中无时无刻都有秦温的身影,身边各种各样的朋友来来去去,不变的只有秦温,那最后是怎么变的?

是秦鸢母亲的去世,是自己的远走国外,是两人一断就是十几年的音讯,也是自己当年对秦温的迁怒。

如果当年没有那回事,最后的结果还会是这样吗?

想着最后秦温躺在病**,记忆中鲜血的红突然刺眼起来,褚清握着信纸的手突然收紧,心脏在这一刻才鲜活地疼起来。

眼泪就像是大梦初醒,一滴一滴砸在了信纸上,氤氲开了大半生的纠葛。

——

晚饭的时候,秦鸢本来要去叫褚清,但是佣人却说褚清不吃了,只能她们两个人自己吃。

“二姑妈的死好像对姨妈打击挺大的。”

秦鸢也没什么胃口,戳着碗里的饭,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秦温那么厉害的一个幕后黑手,就这么没了?这不科学。

“她们不是多年老友吗?难过也是应该的,更何况,目前为止,其实我们并没有百分百确凿的证据证明秦温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虞辞也在想和秦鸢一样的问题,最后好像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不会是查错人了吧?”秦鸢瞪大眼睛,“不应该吧,明明姨妈的人在国外也查到秦温的问题了啊。”

“我只是随便一说,其实现在人都没了,就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虞辞伸手揉了揉秦鸢的发顶,让她别那么激动。

“你提醒我了,我过几天还得去公司,二姑妈的遗嘱生效了,现在公司里我对秦蓬已经属于碾压式的优势,我觉得秦蓬可能不会坐以待毙。”

秦鸢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这么顺利,之前那些秦家叔叔姑姑相继离世,各种股份代理权落进了秦二叔的手中,结果秦二叔也出事了,直接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秦温,最后秦温直接一纸遗嘱都给了自己,自己就这样坐收渔翁之利,拿到了大半个秦氏集团。

可以说,如果股东大会现在开始,那秦蓬对上自己将不会有一丁点的胜算,自己成为赢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在A市秦氏集团因为秦温的离世而掀起新的格局变化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秦温睁开了眼睛。

一圈的医生都重重松了口气,“恭喜先生,手术非常成功。”

秦温感受着在自己胸腔中跳动的有力心脏,第一时间问起了国内的事情。

“没有任何破绽,现在A市的您已经下葬,完全可以放心,而且您的遗嘱也被严格执行,现在秦氏集团胜算最大的,就是秦鸢小姐。”

助手在旁边给秦温汇报情况,“不过在宣布死亡之后,您的两位侄子侄女要求了尸检,好在,万无一失。”

“还真是谨慎,不过这样也好,之前疗养院中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吗?”

秦温听见尸检也并不担心,因为那确实是一具尸体,只是不是她,那是自己长年的替身了,之前一直是用来给自己试药或者测试手术的可实行性,现在,也正好再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帮自己金蝉脱壳。

那可是在秦氏医院里,关于自己的任何数据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所以在任何条件都准备充分之后,那些情况秦温都早有所料,她现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处理干净了,不过先生,我们去处理疗养院的时候,发现有人调查过您,是褚家的人,可能跟褚总有关。”

助手也不得不佩服秦温的运筹帷幄,每一步都刚好在她的计算之内,没有任何遗漏。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看来我这一招走得没错。”

秦温表面上演得一概不知,但是当褚清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自己的时候,就早已经有了心眼,在察觉到自己被多方盯上以后,舍弃那个原本就是累赘的身份才是最佳选择。

“先生高明,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助手对秦温的决策没有半分异议。

“我暂时是动不了了,不过让我们的人不要闲着,计划照旧,只要打通了这条路,接下来就会好走很多。”

秦温在国内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那些人只要不是饭桶都能做好。

“先生,过两天在圣彼得堡有一个会议,给您递了请帖,要去吗?”助手恭敬地应下,递上一份黑金的请柬,询问秦温的意思。

瞥了一眼,秦温对于这个会议的内容心知肚明,“我就不去了,但是把消息给他们,我只是铺路人。”

“明白。”

助手收起离开,秦温躺在病**,缓缓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窗外的阳光,这是她的新生。

——

除夕当天,雪还在下,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心血**,秦鸢和虞辞两个人在院子里堆了两个大雪人。

虞辞给秦鸢围上红围巾,“小心点,别感冒了。”

“我倒是没事,”秦鸢笨拙地扒拉了一下围巾,看向坐在窗户边兀自出神的褚清,“姨妈还是挺伤心的。”

“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时间会冲淡所有的情绪和记忆,任何人都不例外。

“要是大眠在就好了,还能跟姨妈说说话。”秦鸢搓搓带着手套的手,她总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回去包饺子了。”虞辞拉住秦鸢的手,往房子里走去。

江眠自从离开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了。

天色渐黑,周围偶尔有放烟花的,秦鸢和虞辞俩人亲手包了饺子,本来打算陪褚清跨年的,但是褚清精神不佳,吃完饭就回房间休息去了,让她们俩人自己玩去吧。

秦鸢跟虞辞也没准备什么新年计划,干脆窝在房间里看春晚跨年,对于第一年看这玩意的虞辞来说,还挺感兴趣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年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十,九……”

“新年快乐!”

新年的钟声敲响,半睡半醒间的褚清猛然惊醒,看着外面燃放烟花的秦鸢和虞辞揉了揉眉心,原来已经新的一年了。

摸索着拿出手机,褚清看着已经快一点的时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习惯性点开了江眠的头像,两人的记录还定格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快乐,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褚清上滑着聊天记录,每一个节日纪念,每一年自己的生日,都会有江眠准时发过来的问候,只是自己没有回消息的习惯,江眠很少收到回复,更没有自己主动发过去的问候。

今年是因为那边没有信号吗?

又刷新了一遍,褚清放下手机,或许就是因为时差和信号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褚清却没了睡意,披上衣服起身,想去喝点茶。

“叮叮~”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褚清看了一眼,是一个国外的陌生号码。

果然是信号问题,褚清觉得这应该就是江眠打回来的电话,不自觉松了口气。

“喂……”

“请问是江眠女士的家属吗?我们是……”

“……请节哀。”

手机掉到了地上,那一瞬间好像天旋地转,天边炸开的烟火短暂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虞辞听见动静,和秦鸢一起打开褚清房间门的时候,褚清已经昏倒了,地毯上的手机传出对面人的声音,秦鸢拿起手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江眠在一次救援任务中,被流弹击中,抢救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