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谍不禁问道:“京中是怎么传的?”

凌武红着眼圈答道:“外界都传戚将军和顾将军不敌漠军,被漠军的铁骑砍下头颅,踩烂了尸首,所以尸骨无存。”

谍影们纷纷啐骂:“放屁!”

“戚将军英勇盖世,主子聪明绝伦,就算真的战死也不会落到北漠铁骑手上。”香谍怒道。

戚飞燕紧紧咬着唇。

她最清楚娘亲的性子,人想活着艰难,但想死有一百种方式,娘亲那么惜命又爱美的一个人,若真到了最后关头,她宁可和爹爹烟消云散也不会让漠军羞辱尸身。

再说,依照娘亲那狠辣又疯狂的手段,就算真的要死她也不会便宜了北漠那帮铁骑!

毒谍深吸一口气,嗤笑道:“都说戚家军十万大军拼不过北漠五万铁骑,可边境的守备军根本就不足三万,人人都当戚家军是铁打的,好像真的能以一敌百,可谁不是爹生娘养的?”

戚飞燕鼻子酸的厉害。

以前她何尝不是觉得爹娘是天下无敌的存在,可今日得知他们是真的不惜以身犯险布下毒网守住天门关,保住了戚家军的将士,如今这一时的太平,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北漠王是战将出身,一向爱兵如子,便是再好大喜功也不会让将士们以身犯险去攻毒网。”

江尹声音低沉、喑哑,也是强忍着酸楚分析局势,“可是毒网总有一天会被攻破,等到毒气消散的那天,漠军一定会再次发起进攻。”

“不将他们打服,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戚飞燕握紧拳头,疼痛钻心,使她更加清醒。

飞谍轻叹一声,“可是现在咱们圣上还一心想着将戚家军归入皇家,若无戚家军,谁去前线作战?靠那群只会纸上谈兵的皇亲国戚吗?”

“嘘,少说两句。”

梦谍看向戚飞燕,“小姐,阿鬼他们留在边境,不只为了探查漠军的动静,还为了主人和戚将军。”

戚飞燕一怔,“什么意思?”

梦谍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告诉戚飞燕。

江尹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要说什么,静静地坐在那,不阻拦,却也没说话。

有些事情,早晚也得让她知道。

她有知情的权利。

几人纷纷跪地,跪成一排端肃起面容。

“天门关一战,输的惨烈,可我们都知道,本不该输。”

梦谍冷声道:“这仗从一开始就打得不对劲。漠军突然来袭,像是早有准备,戚家军守护边疆时刻备战,倒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是我们安插在北漠的密探,竟无一人提前报信,这本就不正常。

还有,武器库里的兵器都生锈了,早就该换,不知多少次报回朝中,无人理会。将士们就用着那些生锈的兵器苦苦抵挡,如螳臂当车一般,一击即碎。就跟这次比试,用木枪对阵银枪铁器,单武器上就拼不过人家。”

戚飞燕脸绷得紧紧,牙关紧咬。

她刚刚经历过这种螳臂当车的感觉,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他们怎么说也只是军事演练,那可是真正的战场!

不可能半路叫停,更不可能有什么公平可言!

“何止。”

香谍道:“我们打得那样艰难,战报八百里加急地往京城送,援军却迟迟未到。我们在风沙中和漠军苦苦对战了三天三夜,粮草、武器、援军,都没有,就好像被抛弃了,盛京这边在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死。我记得最后,主人冷笑了一声,对戚将军说了一句话。”

戚飞燕已经听得浑身发抖,喉间绷紧,“什么话?”

大家都不敢说,梦谍膝行上前,在戚飞燕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

戚飞燕仿佛置身于风沙之中,看到娘亲站在城墙之上,裹着风沙,嘴角干裂地冲爹爹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效忠的好大哥,他抛弃了我们。”

“啪”的一声。

戚飞燕回神,整个人如坠冰窖。

江尹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如同泥塑了一般,只一双眼睛染上了冰冷的风沙。

毒谍红着眼睛,“我们在边境寻了主人两天两夜,都没有寻到她和戚将军的尸首。我们怀疑,是漠军将他们的尸身带走了。”

“你说什么?”

戚飞燕差点从软榻上跌下来,被谍影们接住,江尹伸手去扶,也差点摔下去。

一阵手忙脚乱中,戚飞燕不顾自己手上的伤,紧紧抓着毒谍。

“娘亲和爹爹的尸身怎么会落到漠军手里?”

她浑身都在发颤。

漠军多少次败在爹娘手中,北漠王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如果他们的尸身真的落在漠军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你别激动,我们也只是猜测。”

毒谍忙道:“我们找不到主人,可她编织的毒网叫玉石俱焚,连我都冲不进去。如果不是漠军将他们带走了,那他们就真的……”

他说不下去,戚飞燕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她知道毒叔叔的意思,玉石俱焚的威力,她清楚。

如果不是漠军带走了他们,那么就说明娘亲和爹爹把自己封在了他们亲手编织的毒网中,真的……玉石俱焚了。

梦谍压低嗓音道:“主人和戚将军不能白死,阿鬼他们留在边境就是为了调查天门关一战战败的真相。”

戚飞燕彻底醒了。

她朝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尹看过去,嘶声问:“哥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江尹让谍影叔叔们都下去休息,亲自给戚飞燕拆了眼睛上的纱布,重新给她上了一遍药。

他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指尖碰到她的脸冰冰凉凉,心里很不好受,深深叹一口气。

“我也是前不久才探查到谍影叔叔们的踪迹,我从江南回京的途中遇刺,被几名侠士所救,那时候就认出是他们了。”

听说哥哥遇刺一事,戚飞燕心就软了下来,但还是有一些些生气。

“那哥哥为什么要瞒着我?”

“当时不敢确定,回来查了好久。”

江尹跟她解释,“加上你和三皇子对战在即,我怕害你分心。还有就是,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安排的,不敢打草惊蛇。”

戚飞燕抿了抿唇。

娘亲一向心思缜密,她一走谍影也自动分成了三波,一波回了盛京,一波留在北漠边境,还有一波去了江南……江南?

戚飞燕猛地联想到什么,问江尹,“哥,刺杀你的人,是不是和天门关一战有关?”

天门关一战、爹娘的死、江南、盐务……这种种事件,像是串联成了一条线。

江尹眼底晦暗不明,闪过几缕寒光。

“我会调查清楚。”

江尹攥着戚飞燕的手,沉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师父和义父白死。”

戚飞燕感受到哥哥手的温度,冰凉的心忽觉一暖,也更加明白什么叫做相依为命。

“哥,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瞒我。”

戚飞燕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兄妹俩一同面对。我和你,永远是站在一起的。”

江尹温润地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好。”

将妹妹哄睡了,江尹回到自己的卧房。

夜深人静,他不急着入睡,而是在烛光下静静翻看一本古籍,像是在等什么人。

亥时一过,几道身影便无声无息地从窗户飘了进来,未听一丝响动,只烛光随着风过微微晃了几下。

江尹轻挑了下唇,“房门开着,叔叔们还是习惯走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