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不想考虑结婚的事,卫世传怎能不考虑。

他坐在那把已经陪伴他几十年的老木头椅上,微微颤抖的手握着一杯热茶。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皱纹交错的脸庞上,映出岁月的沧桑。即便时代的步伐很快,他亦无法摆脱那份传统的担忧。

小五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加上虚岁二十一岁,在农村女儿家如果过了二十二岁,就会被称为老女子,就很难找到婆家。

卫世传自从这次重病后,每一次的病痛不断地提醒着他,时间不等人。他尽量在女儿跟前表现得坚强。当独自一个人时,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女儿的担忧就会潮水一般地涌上心头。

第二天,小五要独自去要账,卫世传就早早起来找旺财。

“旺财,你有没有时间陪小五去要个账,我怕她一个人去应付不了。”

旺财本来穿着一套别人给的兵娃子服,准备下地干活。卫叔让他陪小五去要账,他高兴地换上了皮衣牛仔裤,骑着车就等在卫叔家的门口。

旺财手里紧紧握着车把手,而他的心思并不在车上,他的眼神不时地飘向卫叔家的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他努力抑制着那份激动的心情。

直到小五穿着红裙子,那热情似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脸上不自觉溢出了笑容。

卫世传站在窗前,望着女儿上了旺财的摩托车,在晨曦的见证下,留下一串欢快的响声。卫世传正式升级为卫老头,他得意的升了一个懒腰,庆幸自己这件事情做对了。

小五出去要账了,老大女儿来弟又大包小包地拉着两个娃娃跑回了家。

卫世传这一喜一惊的,一时转变不过来,脸部轻轻的**了一下。

“你才回去几天,咋又提着大包回来了,你这是决定要长住吗?”

“爸,我回来住些日子。”

“娃放假了吗?”

“我给娃请假了。”

“这大忙月的天,你又是给娃请假,又是大包小包,又是要回来住,你这是发啥神经哩。”

来弟没有说话,默默的走进了小五的房子,将东西放在屋子里。

来弟的女儿伶牙俐齿,嘴比较快,她拉着姥爷的手说:“爷爷,我妈跟我爸吵了一大架,我妈就带着我来你家里了。”

卫世传拉着外孙女进了屋,给外孙女找了些吃的,将外孙女安抚下来,卫世传就点上了一支老纸烟抽起来。他心脏不好,医生不建议抽烟,他本来把烟戒了。听到外孙女说大女儿和大女婿吵架的事,卫世传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根装了很久的老纸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点上放到了嘴里,吧嗒吧嗒抽起来。

来弟一个人在空屋子里抽泣着,眼泪一股一股地涌出来。心里有无尽的委屈和苦楚,但她无法说出口。她的心里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像扼在她喉咙的鱼刺,让她喘不上气。她一次次的反绉着当年自己犯下的错误。

当年,他爸给她说下一户人家,但是她不愿意,她当时背着家里人偷偷跟她现在的丈夫在河湾里约会,被乡里人撞见了几回,都传到了他爸的耳朵里,被她爸揍了几回。

她爸不同意她跟他交往,骂她不像话,传出去怎么对得起许下的那一户人家。她那时候就像是被啥冲昏了头脑似的,她爸越是不让她与他来往,她偏就不听。

一次,她俩在河湾的一个大坑里就做了那事,犯下了一个错误。不巧的是,就因为那一次,她就怀孕了。当时为了掩盖孕肚,她还用布子勒着肚子,终于到勒不住的时候,被她爸跟她妈发现了。那天她妈泪流满面,她爸面如土色,她爸举起拳头几次想打她,但因为她怀孕的原因,只好强忍着收回了拳头。

那天,她妈害怕碰到熟人,没有到本县医院,而是将她带到了另一个不常去的县医院里做检查。那天她妈用架子车拉着她,拉得满头大汗,她身体笨重地躺在车子上,看着她妈瘦弱的身体,不禁流下了心酸的眼泪,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有多严重。

那天,她妈走的时候,她爸东凑西凑,才凑出了一点钱,她爸当时交代,如果能做的话就做掉。可是经那个陌生的县医院医生的检查,她已经怀孕六个月,是无法做人流的。就这样,她被她妈又用沉重的架子车拉了回来。

当时她看到她爸和她妈抓耳挠头的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她爸和她妈再没有怨她,商量把她现在的丈夫叫过来,一分钱彩礼没有要,就当即让她们办了婚礼。婚礼前,她妈跟她说,女人这一生只有结婚这一天一定要最好看。于是为了遮蔽她的孕肚,她妈连夜给她赶制了一条宽松的红裙子。

结婚前,男方家很得意,在她爸她妈跟前说话口气都很大。她公公更是很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他儿子一生可能就干对了这一件事,让他一分钱彩礼不花,就白捡回一个媳妇。亲家在他面前就像短半截似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这让他一直处于一个主动的地位,十里八村,还没有哪个人家找媳妇这么有理的。

关于他家一分钱没花,娶了一个媳妇的消息,很快在他们的乡里喊了彩,大家都称赞他家养了一个能干的好儿子,让他爸一分钱不花就娶了一个媳妇,媳妇家还倒贴了很多东西。

就这样,来弟就嫁给了他现在的丈夫。结婚那天,是她大伯和二叔送的她,大伯和二叔回来时都快恓惶哭了,跟他爸反馈说那边办的酒席还没有咱村死人办的酒席大,一看就是胡凑合哩。她妈和她爸又一夜没有睡,她妈还哭了一夜,预言她过去要受罪。她爸说那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选的,她也不要对他有抱怨,自己把事情做得那么被动,叫他咋办,只好安慰自己说好歹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