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母亲尸骨未寒，又是做衣服的婶子、大妈们找上了门，要求退钱。
因为母亲在街道上做的都是熟人生意，那些上门的婶婶大妈们还都稍微留有情面。尽管如此，她们说起话来不按顺序，都是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就像麻雀窝里倒了一扁担。
“小五啊，你看你妈刚走，按理说我们来要这个钱不合适，可主要咱也都是一般家庭，给娃们家做个衣服，娃们家上学都等着穿哩，没办法呀。你也别怪婶啊。”
“小五啊，你看能不能快点把钱退回来，我们还等着给娃做衣服哩，学校人多，娃们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是啊，小五，我们的床单和被罩也还没有做好哩，娃们也等着用哩，要不男娃那脚丫子臭子汗多，把被子弄得臭哄哄的，难洗得很。”
“小五啊，别怪大妈啊，大妈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凤子在地下有知的话，她也会理解我们的。”
小五的脑子不停地转动着，看如何平息这件事情。
最后，小五说：“婶儿，我们的责任，因为我对缝纫这个一窍不通，我跟我爸商量一下，再看下我妈的账本，这两天把账一对，把钱一一退还给你们。婶子们也多包容啊，也不能耽误你们事儿。”
婶子大妈们互相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几乎异口同声地：“这娃年龄不大，办事靠牢得很。婶子们就先回了，回头等你消息。”
将婶子、大妈们目送回家，小五的脑袋总算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小五自言自语：“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卫世传虽然在屋子里待着，但门外那帮妇女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林。他静静地坐着，他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捊了一遍。
小五刚进门，他就把小五叫到了旁边：“小五，你真的想好不上学了吗？你以后可别后悔！”
“爸，既然做出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那今天你跟爸在书房里做一会儿活，明天咱们去店里清理你妈留下来的东西，把账一查，该咋退钱，给人家一退，店就盘出去吧。”
“爸，都听你的。”
卫世传鼻孔撑得很圆，眼睛圆鼓鼓地瞅着小五：“你不是一直喜欢跟我对着干吧？现在咋了？我咋都有些不能适应了？”
“爸，以前是我不懂事。”
卫世传看着小五，这些天她确实像长大了很多。
看来磨难和打击对一个人的历练，比说一百句大道理管用啊！
卫世传一个胳膊拄着打拐杖，一个胳膊被小五搀扶着，父女俩慢吞吞地进了书房。
卫世传将工具递给了小五，并让小五戴上像焊电焊的面具：“小五，我给你说咋雕，你来操作。”
小五战战兢兢地问：“万一我雕坏了怎么办哩？是不是又得重雕？”
卫世传拍拍小五的肩膀说：“不要害怕，有我在，不会出问题，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卫世传在未生病之前，就将坯子制作好了，有些还雕了一半。这让小五省了一些工序。
“小五，你直接从砖雕开始了，你的起点很高。”
“选土和酿泥这些活，我之前不是一直干着的吗？”
“还有好三步，制坯、阴干、烧制。这三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三个环节。”
“这现在不是特殊情况么，只得赶鸭子上架咧，否则我就从头好好学。”
“没关系，你可以倒着学，先学雕刻，再学前面的三个步骤。这要是别人，我一定要让他从头慢慢学，最核心的烧窑和雕刻都不会轻易教给他们。”
“别说你不教，现在改革开放，大家都想着赚快钱，确实也有人赶上了时代的步伐，成为了第一拨万元户。咱们这个砖雕行业这么不景气，我也不知道它的前途在哪里？”
“小五，你一定要跟着爸好好学，这可代表着咱们老祖宗的文化啊，这个东西怎么可以丢哩。”
“现在也就你这么想。”
“不光我这么想，你若做了这一行，你也应该这么想。精心的做好每一个活儿，每一个活儿都是你的一副作品。”
小五一听，父亲说教的毛病又犯了，赶紧说：“爸，我知道了。”
否则，只要她一反驳，他爸就会用一大堆理由来说砖雕得好，坚持这一行的值得，直到将她说服为止。
小五做了这个事情，才知道这个事情的难。不光是在一块选好的青砖上用各种刻刀刻制成各种图案，一个大的图案还要几个块甚至十几块青砖拼接在一起。雕刻工艺也包括打磨、构图、雕刻、细磨、过水、编号、拼接、修饰等多道工序。
雕刻的手法也很繁杂，往往要通过阴刻、阳刻、浅浮雕、高浮雕、透雕穿插进行。
雕到晚上光线不好时，小五才和父亲疲累地走出书房。
小五还要做饭，她的胳膊腕酸疼，擀一块两个人吃的面，半天都擀不开。父亲知道她太累了，跑过来帮她烧火。
因为实在擀不动，面擀得有点厚，她只好换成揪面片，这样就可以将面扯一扯，扯薄一点煮到锅里。
好不容易做好了面，她的两个眼皮都在打架，嘴里吃着揪面片，她都在打盹。
父亲心疼地看着小五：“你可以吗？不行就不要逞强，我再想办法。”
“爸，我可以。”
其实这个时候，小五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她强打着精神，很快扒完了一碗饭，赶紧将锅洗了，没有洗漱，整个人就倒在了炕上，不知什么时候睡得不醒人世。
第二天，鸡打第一声鸣，小五就逼迫自己睁开了眼。尽管她的眼皮沉重，但是她仍然强打着精神，努力地爬了起来。
生活的困难如同山岳一般压在她的身上，但她不愿意屈服。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流淌着不屈的力量。她知道，只要她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够击败她。她挺直了腰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