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堡村口一阵锣鼓喧天,这是在送状元郎去学校哩。

小五站在卫家堡的村口,远远地望着张家堡村口人山人海。长长的送行队伍,非常壮观。

她隐约看到人群中的俊凯,身上挂着红艳艳的两条被面。这是村里的老习惯,结婚的时候新郎的身上要挂被面,家里买了新车,要给新车挂被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就有了这个乡约。寓意是喜庆吉祥。

看到俊凯能去上大学,小五一方面替他高兴,一方面,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扯得生疼。虽然她说服自己放下了,但是心里还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翻江倒海。

这天,天下起了大雨。乡里有说法,学生开学必下雨,因为老天在下人才。小五为了送俊凯,一个人在雨里淋了许久。她远远的看着送俊凯的村民排成了长队,张母和张父围在俊凯的旁边。

此时此刻,她已经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是理性的自己,她还有父母,还要顾及他人的感受。一个是感性的自己,她想不管不顾,赴汤蹈火的扑过去,告诉俊凯不要忘了她,要给她写信。然而,那个理性的自己还是战胜了感性的自己,她没有那么做,没有给父母丢脸,没有让俊凯的父母轻看了自己。她矜持的选择了委屈自己的感情,去成全别人的感情。

张母哭哭啼啼,被张父骂了一顿。

“这是送娃去上大学,又不是送丧,你在后面哭哭啼啼的像个啥话。”

张母哭得声音更大了。

“我儿子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我伤心难过一下还不行吗?谁像你铁石心肠”

张父不敢再啃气。

张俊凯被拥着走了一会儿,他像是记起什么了一样。他伸着脖子,转过身,往卫家堡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似乎要将卫家堡望穿一样。卫家堡和石家堡的村口是相对着的,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此时的小五就站在那个三角形的顶点的位置的一棵大树下,望着俊凯。小五之所以选择这棵大树,就是便于隐藏。

小五卑微的,害怕的,伤心的,痛苦的,心疼的躲在一旁。

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容许她光明正大地去送张俊凯,她只能偷偷地望着他上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小五因为耳朵的受伤,使得她的眼睛越发的明亮了,她远远的看到从吉普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红格子裙的姑娘,她真的美丽极了,美得让小五都感觉到惭愧。

那位穿红格子裙子的姑娘应该就是县长家的女儿吧,自从她从车上下来,乡民们的目光几乎齐刷刷的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乡民立即沸腾起来,他们议论的焦点是县长家的女儿与俊凯考入了同一所学校,议论他们是天作之合,多么般配的一对。

小五一脸哀然,她看着俊凯所乘坐的吉普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乡路上。

在雨中伫立了太久,小五回到家被淋得如落汤鸡一般。这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经受不住如此之大的打击。

平时稳如泰山的卫世传也急了。

“这小五天天睡着不起算咋回事?”

于凤仪心大:“娃身体不舒服,让好好睡两天。小五从来不睡懒觉,她身体好了,自不然就起来干活去了。”

卫世传转动着眼珠子问:“那天张俊凯走的时候,小五在哪里?”

于凤仪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那天雨下得大,我在家里烙馍,没有见小五来帮忙,我想着小五是不是睡觉哩。”

卫世传讥讽的口气:“睡觉,哼,她那天从门里进来,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浑身滴着水,她肯定送那张俊凯去了。”

于凤仪瞪了卫世传一眼:“你一天闷在你那书房里不出来,倒是灵通得很。”

“小五还是放不下那小子。”

“小五算是很懂事了,像有的女娃家,非跟你寻死觅活不可。”

“她都躺两天了,不吃不喝,你当妈的也不问问咋回事。别再有个啥好歹。”

于凤仪白了卫世传一眼:“我操心着哩,我都问了几遍了,我试了,娃就是因为淋了雨,有一点感冒。我早就给把药熬上喝了,等着你提醒我,黄花菜都凉了。”

“小五这娃是个倔性子,有啥事又不给家里人说,自己就承受了。她心里苦着哩。本来她今年也能考上,现在阴错阳差,她不但没考上学,身体出了问题,跟张俊凯也分道扬镳了,她今年倒霉得跟过本命年一样。”

于凤仪不想把这话说给卫世传说,又不知说给谁听,就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每个学校的开学日期不同,俊凯的学校开学开得早。

俊凯开学大概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涛天才开始动身走。涛天走的时候没有俊凯那样大张旗鼓,他走的时候除了他妈和他哥将他送到了村口。

当然,卫世传和李师傅也来送了涛天,卫世传给涛天装了一小篮子鸡蛋,嘱咐涛天提到路上吃。

于凤仪也来了,给涛天带来了一双崭新的布鞋。涛天感动落泪。

涛天见世传叔和凤仪婶子都来了,小五却没有来。忍不住问道:“小五还好吧!”

于凤仪连忙说:“小五那天下大雨淋了雨,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在家里炕上躺着哩。”

听说小五来不了,涛天的心里有失落,担忧。

涛天没有出过远门,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以前他是多么盼望能出一次远门,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当他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步入外面的世界时,他的心里有希望,有恐惧,有不舍。

涛天一把抱住了他妈,眼泪扑濑濑地流下来。接着他与大哥破天,世传叔,凤仪婶都做了拥抱。

临走时,他给大家都深深地鞠了一躬,也向家乡的山川大地都鞠了一躬。

涛天搭着乡里的一个外出的拖拉机,准备到县城里坐车到固原,再到固原倒火车,倒火车到银川。

只听乡道上拖拉机的声音”嗒嗒”作响,一阵尘土飞扬,涛天与拖拉机都消失在了飞扬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