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终时,没能守在父亲身边的这个结一直盘踞在小五的心里,让她沉浸在自责和遗憾的痛苦里。
卫世传下葬那天,因为卫世传没有儿子,在大伯和二叔的做主下,是由他的继子卫民泰给顶的孝盆。
小五当时质问大伯和二叔,虽然父亲没有儿子,但是有女儿和女婿呀,而且涛天还是入赘过来的,为啥不能为父亲顶孝盆。
二叔说:“人常说,女婿莫上坟,上坟辱先人。你难道没有这一点常识吗?”
大伯和二叔很强势的表示:这么多年,偌大的村子里,都是儿子顶孝盆,就没有见过女婿顶孝盆的,没人开过这么个先例。你要是敢开你就开,恐怕你开了,到时候都要让人骂死。
小五据理力争:“骂就骂,这个孝盆必须涛天顶,一个女婿半个儿,他为啥不能顶。再说,我们没有结婚前,他还是我爸的干儿子。”
二叔上前:“干儿子能跟过继的儿子比,过继的儿子有血缘关系,干儿子说是儿子,哪有血缘关系?都说血脉宗亲。就算是你今天愿意,咱卫氏一门的宗亲也不愿意呀。”
卫家堡的人,都姓卫,大家疏疏近近都有些血亲,要这么算起来石涛天一个姓石的人,确实跟人家宗亲扯不上关系。
小五又是个晚辈,还是个女辈,在这个男权为上的旧村落,小五的意见没有人愿意采纳。要是采纳了就是跟着这个晚辈一起犯浑,在人类驱同心理的影响下,即便是想站在小五旁边说句公道话的人,也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模棱两可地站在了二叔的一边。
二叔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小五,小五用无奈且悲哀的眼神回看了他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群体。
涛天将小五叫到旁边:“现在不要拖延时间了,距离阴阳看的下葬时间马上到了。就按二叔的来吧,让民泰哥顶这个孝盆也没有啥。他是咱哥,也不是啥外人。”
小五两手叉腰,吐了一口很粗的气:“不是我计较,人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个事情就不是这么个干法,他民泰哥给咱爷尽了几天孝,凭他那继子的身份就要来顶孝盆。以前难的时候,他咋不来以继子的身份出面,现在家里光景好了,他这个继子就冒出来了,突然要顶这个孝盆。真不知道他还憋着什么事?”
涛天扶着小五的肩膀说:“那就让他顶吧,谁让咱二叔是总管,因为这个事情耽误咱爸下葬时间不行吧,我虽然也咽不下这一口气,但眼下人家不发话,人家抬棺材的人,埋人的人都不走啊。”
小五紧咬着嘴唇,委屈地抹着眼泪:“这口气我咽不下,我爸刚走他们就开始来欺负我一个女人,如果我是个儿子,他们还敢这样吗?我现在明白我爸他老人家为啥要儿子。”
涛天帮小五擦着眼泪,抚着她的头:“现在的局面是,咱这个宗的人都跟大伯和二叔一条心,咱今天要是忤逆了大伯和二叔,就是对长辈不敬。传出去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小五紧握着拳头,委屈地哽咽着。她几次想冲出去,跟二叔大吵一架。可是又顾及到父亲的下葬时间,她极力控制着自己那跟火山一般即将喷发的火气。
涛天以大局为重,跟二叔说:“小五不懂事,让二叔费心了,让民泰哥受点累,今天帮咱爸顶孝盆吧。”
就这样,民泰帮卫世传顶了孝盆,家族里抬棺的,埋人的大队人才开始行动。本以为就是一个顶孝盆的事,但是在继孝盆之后,还接着出了一档子事。
卫世传下葬的时候,小五跪在地上,五个指头伸到土里,使劲的扣着,将手指头都扣出血来。原因是在农村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家里长辈在下葬的时候,阴阳先生会打罗盘,罗盘下面压着家里儿子的名字,这个罗盘倾向谁多一点,谁家就会富有。现在阴阳先生的罗盘下面压着卫民泰和石涛天的名字,一个是过继的儿子,一个是干儿子。
虽然这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小五并不相信,但是这种欺负人的做法小五接受不了。小五本来要跳起来将这个事情理论清楚,但是涛天却将小五硬摁了下来。
小五没地方发泄,只得将手指头往土里摁。
父亲下葬后,众人从坟地回来,抬棺,埋人的人都要被重点宴请。家里的帮厨是厂子里的厨子和家族同宗擅长做饭的人。
小五将涛天叫进自己的卧房:“刚才为什么要拉着我,如果不翻脸,他们会继续蹬鼻子上脸,没有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好歹是亲二叔和亲堂哥。”
涛天说:“当时你翻脸了是什么后果,你们在坟地里大闹一场,然后咱爸还没有下葬,你说人家那些负责下葬的人咋看咱们。再者,你觉得过得富有与否,真的跟罗盘的方向有关系吗?那只是他们迷信的说法,已经延续了这么多年了,咱也没有办法改变。你若是把这些东西改变了,那比要他们的命还可怕。”
小五哽咽着:“我今天一天都生了两肚子气,二叔咋是这人啥,民泰哥也跟着他那爹不干人事。你说他咋就这么不明事理,还是咱爸过继的儿子,咱爸待他也不薄呀。”
涛天说:“这个事情过去了,咱们从长计议,很多事情我们都想不通。不管咋样,咱还是等把家里这些帮忙的人招待送走,咱再去找二叔和民泰说道说道。如果你真计较罗盘的事情,那咱可以再找阴阳先生看,人埋了不是还能挪坟吗?咱庄子挪坟的事情还少吗?”
小五叹口气说:“穷搬坟,富修门。还是不要折腾了吧,折腾啥呀,家里的老人在的时候一直帮衬小的,死了还得保佑小的。真叫死了也不得安生。不搬,我就看二叔家能过上富裕日子不。难怪当年爷爷把砖雕这门手艺没有传给他,他就是歪门邪道太多了。爷爷看人还真是准。”
涛天又稳一稳神说:“二叔和民泰哥能这么做可能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情,否则他们不会千辛万苦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所以前面搞出来的这两档子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应该在后面。前面咱们已经让了两步,后面这一步咱们要提前商量好对策,这一步不能让。”
小五立即恢复了冷静的头脑,瞪着圆眼望向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