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突然怒声道:“狡辩!”
冯吉吓得面色一白,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敢帮着陆沉说话,恐怕就要真的激起文帝的疑心了。
陆沉仿佛受了污蔑一般,面色胀红,气呼呼道:“若陛下坚持认为,钱公公谋逆一案,是为微臣栽赃构陷,那微臣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全凭陛下定夺!”
他满脸委屈,不知情的,多半都会以为他是冤枉的。
文帝也不知作何想,目光锐利如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良久后,文帝锐利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缓缓看向别处。
只这一会儿,陆沉已是汗流浃背,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文帝淡然道:“看来真的是朕冤枉你了,那江沖所言,实为诬告。”
陆沉道:“恕臣直言,江沖这个人,一直想要取微臣而代之,且狼子野心,野心极大,当初微臣说服陛下您赦免他回京,虽说是为了一片公心,本也没指望他能投桃报李,可扭头他便在背后捅微臣的刀子,竟然在钱公公一案上做手脚,想要攀咬微臣。不过以微臣对他的了解,他虽然为人不择手段,却也不是一个轻易便肯豁出去身家性命的人,这件事恐怕背后还有主谋。”
文帝听出了陆沉话中之意,再次看向他,问道:“朕让你调查朝中结党一事,你调查得如何了?”
陆沉忙道:“正要向陛下禀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摞供词,递了上去。
冯吉连忙接过,交到文帝手中。
文帝看了两页,神色骤然一变。
陆沉观察了一会儿文帝的脸色,然后便道:“这就是清流党领袖祝孝安的供词,原来这场针对微臣的阴谋,的确是有人在暗地主导,此人生怕微臣不死,竟是能煽动近乎半朝朝臣……”
他话未说完,文帝便已冷然道:“方丞!”
冯吉佯装一惊,说道:“原来……竟是首辅大人!”
文帝脸色阴沉之极。
冯吉看了一眼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怪不得竟能驱使身为清流党领袖的祝孝安为马前卒,对陆侯爷中伤污蔑,而且近乎半朝朝臣都参与到针对陆侯爷这场风波中,原来这幕后主使……竟然就是首辅大人!”
文帝没说话,只是脸色兀自阴沉的可怕。
冯吉忽然一惊一乍道:“难不成……江沖诬告陆侯,竟也是方阁老的指使!”
陆沉听得暗暗失笑,这位冯公公,还真是个可靠的盟友啊,为了给自己这个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洗清干系,当真是煞费苦心。
文帝脸色更难看了。
冯吉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小心瞧了文帝一眼,再不发一言,保持缄默。
陆沉却是还得说点什么,“如果不出所料,冯公公的猜测,只怕甚是。首辅大人与那位江指挥使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却都有扳倒微臣的理由,江沖一直想要取微臣而代之,而首辅大人则是想维护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地位,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只怕正是一拍即合。”
文帝终于开口,森然道:“方丞!这头老狐狸,藏的还真是深啊,朕本以为他无欲无求,可现在看来,他的胃口,却是大的很!平素与朝臣看似保持着距离,不结党,不贪墨,可如今却能煽动近乎半朝朝臣,让半朝朝臣唯他马首是瞻,哼!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陆沉叹息道:“微臣承蒙陛下宠信,重担压身,可在外人眼里,却不知其中辛苦,只知权势滔天,乃至于心生嫉恨,恨不能将微臣置于死地……陛下您知道,臣本想做一闲云野鹤,恣意逍遥,当初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然饶是臣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怕的就是为百官所嫉,可最终还是落得这么个结果,臣委实心力交瘁,不堪再任,所以还请陛下,索性便罢去微臣的官职,削夺了微臣的爵位,放微臣一介布衣,去自在逍遥吧。”
听得陆沉竟是请辞,冯吉猛地一震。
文帝亦是吃惊不小,厉声道:“混账话!”
陆沉赶忙低头拱手。
文帝气哼哼道:“你想撂挑子不干,没那么容易!你不必理会那些别有用心之辈的闲言碎语,只管干好你的份内事,这大齐,到底还是朕当家做主,只要朕相信你,倚仗你,你陆沉的地位便绝无人能够撼动!再者,虽说人言可畏,但以朕对你陆沉的了解,你只怕未必是畏惧人言的人吧,这个时候向朕请辞,你是在故意气朕不成?”
陆沉忙道:“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气陛下您啊,微臣只是怕有微臣隔在中间,让陛下您难做。”
文帝冷然道:“朕有何难做,你不必顾虑那么多,你陆沉是忠是奸,朕心中有数,以你立下的汗马功劳,朝野也很该有个数才是。他们想要扳倒你,那就是想要断朕的左膀右臂,撞倒大齐的擎天一柱,朕非但不会难做,反而绝不会姑息!”
陆沉将心放回在了肚子里。
他请辞,本就是想要探清楚文帝的态度。
而现在文帝的态度貌似已经很明朗了。
不管文帝是否还对钱谨的案子存疑,但看其意,却是已不想追究。
陆沉不由庆幸,得亏自己与公主殿下生了个儿子,不然这一劫数,恐怕是断难度过。
那方丞老奸巨猾,污蔑,诛心,又指使江沖将钱谨的案子翻出来,这要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被其阴谋诡计害得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只可惜,那老狐狸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另一个隐藏身份,却是未来大齐储君的亲生父亲!
大齐谁都有可能造反,但唯独老子不能!
就算钱谨一案是自己设计的又能如何?
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还指望老子拥护新君即位、支撑那臭小子坐稳帝座呢,即便真的信了江沖的话,只怕也得忍下这口恶气,又怎么可能杀了老子?
陆沉不由暗暗感慨,没想到当初的阴差阳错、一场孽缘,最后竟是成了自己屹立朝堂不倒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