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沉还有脾气,那名家之人打了个哈哈,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说道:“名家士子,梁国国人,王青辕是也。”

王青辕,梁国白马书院教习,以诡辩著称,但其论述往往皆有实情根据,令人很难反驳,在梁国号称“雄辩东南”,于列国亦是鼎鼎大名。

闻得他报出家门,满殿无不侧目,方知此人竟就是那赫赫有名的雄辩东南,怪不得言辞如此犀利。

能和那方无行辩论不落下风,迄今为止,满殿之人,也就他一个了。

“哦?原来是王教习,据说阁下于白马书院,向学生阐述书院名称的由来,将名家‘白马非马’的理论更深一层的作出诡辩,一时名动天下,在下也是久仰的很啊。”陆沉对这王青辕也是听说过的,但是却并无一丝景仰,诡辩之徒,胡搅蛮缠而已,实在令人难以高看一眼。

王青辕笑道:“事实而已,何来诡辩,怎么,陆诗仙莫非也有兴趣与我论述白马是马还是非马吗?”

白马非马,这一著名诡辩理论,在陆沉前世的战国时期,源于名家公孙龙,而在这个世界,同样出自于名家。

这个世界和前世有着相似的轨迹,许多地方都能找到相同之处,而最明显的就是诸子百家。

只不过人物大相径庭,在这个世界,白马非马虽同样出自于名家,但却不是出于一个叫做公孙龙的人之口,而是名家祖师爷言丹提出的。

但提出的人虽然和前世不同,可诡辩的逻辑,却是和前世别无二致,都是以形而上的思想体系,来验证白马非马的正确性。

白马非马虽是诡辩,可实在令人无法反驳,前世历史上无数大才将此当做命题进行辩论,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陆沉自然也没那个能耐,也不想和王青辕在这一话题上争执不休,当下一笑道:“名家祖师爷的智慧,陆某是绝对不及的,阁下也莫要张口就要让人解这千古难题,躺在先辈提出的理论上,对我等居高临下,这委实不算能耐。”

王青辕顿时被噎住了。

名家以诡辩著称,可也有辩不过别人的时候,每当此时,便会急中生智,抬出白马非马这一祖师爷创出的绝顶诡辩理论。

此论谁人能解?

自然是没有。

所以辩论到最后,都会以名家门人的胜利而告终。

久而久之,名家门人尝到了甜头,不想着在先辈理论智慧的基础上,延伸创造有自己风格的理论,反而和人争论时,张口就是白马非马,如此不思进取,使得名家愈发的人才凋零,江河日下。

在场饱受白马非马这一诡辩理论之苦的不是没有,尤能想起当初被辩的哑口无言的窘迫场景,眼下见王青辕被说是躺在先辈的理论上居高临下算不得能耐,无不是解气之极。

有人不禁冷嘲热讽道:“陆诗仙说的甚是啊。王兄,你若想驳斥陆诗仙的怀柔之策,那就以此为根本来阐述你的想法,动不动就搬出祖师爷的理论算怎么回事呢。”

有人紧跟着冷笑道:“正是如此,白马是马非马,和咱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何相干,王兄,你跑题了。”

没想到转瞬间竟成了众矢之的,王青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习惯性的提出白马非马,怎料竟惹了众怒,连忙回到正题,打算重新站稳阵脚,“怀柔之策,事实已无须再多加赘言,就是软弱之举!时间一长,非但蛮族之忧,无法得到解决,我神州之人,只怕亦是要渐渐丧失血性,任蛮人欺辱!”

陆沉冷笑道:“怀柔只是一项举措,具体的策略,陆某还未直言,你便盖棺定论,岂知不是坐井观天,不知天地浩瀚,胸中那点卑微可怜的格局,限制了你的目光。”

王青辕咄咄相逼道:“究竟是何策略,你倒是说出来,如此故作神秘,还怪我等盖棺定论,真是无理之极。”

那方无行此刻亦是开口道:“方某也是好奇,陆诗仙究竟是何怀柔策略,能一举扫清蛮族祸患。”

这二位的心思,其实也是在场多数人的疑问,争辩了半天,那策略到底是啥?

不说出来,这场争论岂非毫无意义。

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辽阔,陆沉既然已经准备亮剑了,故而也不想再讳莫如深,让这些质疑的人闭上嘴。

至于是否会泄露出去的问题,也不打算去想了,现在是个人荣辱的时刻,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国家大事!

毕竟是初来乍到,即便融合了宁远侯的记忆,对北齐有些感情,可到底还没有形成坚实的归属感,对于陆沉而言,个人的荣辱得失,要大过所有。

或许这种观念会随着时间潜移默化的慢慢改变,未来他也会为北齐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惜。

可现在,憋着只为有朝一日为朝廷献计献策,眼下忍受他人唇齿相讥,陆沉做不到。

在心中默默整理了一番措辞,准备开始口吐锋芒,却听奚仲忽然说道:“且慢。”

他一楞,看向奚仲。

其他人也跟着将目光投向尊位,不明白这位儒家的大先生,为何要突然出言制止这场辩论。

只听奚仲说道:“既是不能明说的策略,尔等就莫要再相问了,兴许有朝一日,我朝会询问、甚至启用陆沉今日讳莫如深的策略,到时是不是解蛮族之忧的上策,诸位自见分晓。”

众人闻言一楞。

言外之意,这位大先生竟是信了陆沉的话?

信了陆沉的怀柔策略,能够真的解决蛮族之忧?

否则焉能替陆沉说话?

王青辕气笑道:“大先生,他明摆着就是虚张声势,怀柔之策,必为下策!你竟对他的策略有所期待?”

奚仲淡淡说道:“只要能有一丝消灭蛮族的可能,使得我神州大地,从此再不受蛮人侵扰,就由不得我们不慎重,万一真是良策,泄露出去,岂非追悔莫及。”

这位儒家大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竟能看出自己始终不愿明说的真实原因,陆沉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