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又对舞台剧突然上心了?好奇怪啊,不都已经退出了吗?”
被将了一军。
顾浔咽了咽喉咙,后悔没提前准备好一个借口。
总不能说“看了你给朋友写的信,觉得你总是半途而废难免会一路留下遗憾”,顺便,你还笨到不会检查电脑有没有联网。
如果坦言相告“你的信还是我帮你发出去的”,恐怕不会换来致谢。
其实邮件中给他触动最深的不是关于对他描述的那部分,而是崔璨对朋友倾诉“高中时都说我控制欲强,想排除我给你的干扰,所幸这种事在大学不会发生了”,“东大到处是怪咖,我根本不算怪,也许因为都是学霸,大家都有很鲜明的个性也各自孤独着。虽然都孤独,可执着的事情各异,人与人的孤独并不相通,频率相同的人没有几个。”
这些感受让顾浔觉得和她很亲近。提及顾浔就是在说“频率相同的人没有几个”之后,不言而喻,他在她心里应该算得上“几个之一”,再往下深究,她对他而言也算得上“几个之一”。
在心理学领域是非常浅显的道理,人们总会倾向于靠近和自己相似的人。顾浔因此找到了自己对她比别人关照的科学解释。
崔璨就像毛躁不服输又爱惹是生非版本的自己。
这么想来,会对她多一点怜爱也合情合理。
但因为关系并不亲密,这些不是能摆上台面的理由,会显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爱窥探的变态狂。
男生往远处走了几步,装漫不经心:“我?下了赌注当然会上心,被‘持有效应’锁定了呗。”
好在崔璨不是那么明察秋毫的女孩子,随便抛个幌子就不疑有他。
由于是白天,道路不像晚上那样空旷,今天同行时不至于远隔三米,顾浔很快就发现对方一边发出惊喜声一边停在了校内超市门口摆出的临时摊位前。
“啊烤地瓜!”
他回过头往小摊上瞥一眼,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这种红薯的品种……”
视线触到她愠怒的眼神,对红薯的批斗戛然而止。
的确没必要这么较真扫兴,他甚至自己都笑起来,转身走回去:“你买,你买。”
女生朝他扔了个白眼,去大油桶边用食指翻弄红薯挑挑拣拣,特别大只的红薯,她挑了两个,摊主用小杆秤称重,报价一个20元一个13元,她忙着打开微信扫码付款。
顾浔忍住吐槽,虽然心里认为这纯属骗小孩,还不禁怀疑她怎么吃得完。
“给室友们带一个。”她补充说明。
等摊主找袋子包装时,她终于决定理会站在身边一直欲言又止的男生,给他一个说话机会:“这种红薯品种怎么了?”
“烤出来很干,不太甜,也不会流蜜。能烤出糖蜜的是在北方沙地种植的烟薯,其实那种也很常见,学校西门出去有一家……”
摊主听见他公然替竞争对手打广告,愤愤不平嚷道:“我的怎么不流蜜?我这个品种名字就叫‘蜜薯’!”
男生挑挑眉,噤声举双手投降。
崔璨笑着把小的那个红薯对半掰开,果然黄心偏干平平无奇,没有流蜜,塞一半给他:“将就吃吧,话那么多。”
他本来不想接,显得自己絮絮叨叨进行科普是为了图她一口吃的,但女生手一直伸着,摊主还不计前嫌送上垫手的纸,好像盛情难却。
边吃边走剩下的路,各自很投入,没说话的必要。
在转弯口有人喊崔璨名字,两人同时回过头,看见裴弈的瞬间,顾浔沾沾自喜起来。
自己和崔璨明摆着分了一个红薯,这场面不让裴弈来看看简直都是浪费。
裴弈如他愿看见了,并不当回事,大大方方当他面问崔璨去不去晚上数院办的舞会。
“我今天去不了,晚上得和室友去大卖场搬日用品,考试周卫生纸餐巾纸洗衣液都弹尽粮绝,将就到今天快坚持不下去了。”
“哦,”听到一个“搬”字,想必要买的东西不少,裴弈随口问,“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和陈峄城正好也要去买东西。”顾浔飞快地切走了话题。
“谢谢啊,”崔璨顺手拉开纸袋招呼裴弈,“吃红薯吗?”
顾浔顿时不悦,怎么她的红薯见者有份:“你不是给室友带吗?”
裴弈闻言退得更快了:“不用给我,我这得去帮动漫社搬道具,你给我还不够他们抢的。”
等人跑远了,崔璨回头瞪顾浔一眼:“你替我小气什么?”
“做人要讲信用,说给室友带就得给人带去。”
“我又没跟室友说。”
“你跟我说了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崔璨无语,这人胡搅蛮缠,话不投机半句多,把脸别向另一侧闷声把半只红薯吃完,就快到寝室楼下了。
男生不经意一瞥,红薯表皮上的碳灰蹭得她满脸都是,条件反射伸出手去帮她清理,但没那么容易弄干净。
“痛啊!”她吵吵嚷嚷抗议。
顾浔赶紧收手放弃行动:“自己洗脸去。”
临走还炸了毛,跺着脚回头狠狠瞪他,一点都不领情。
男生在后面一下笑出声来,什么人呐,顾头不顾尾还迁怒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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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上机打通麦芒电话时,陈峄城认为今天是幸运日,麦芒虽然去了东师大但是这个点已经回校,说明此行没什么意思。
看见麦芒手上拿着刚买的矿泉水从小卖部出来,表情明显失落,陈峄城不敢再这么认为了。
“怎么这幅表情?”
麦芒走得很慢,看看他:“我那个朋友不是和男生出去玩吗,她告白了。”
“啊……?”男生错愕到失语,“……这么突然?”
“嗯……因为气氛正合适嘛。”
陈峄城小心翼翼跟着,半晌才问出一句:“那结果怎么样?”
“不是很理解。”女生低头揉揉眼睛,好像比起失落更多是困惑,“你说告白后对方什么话都没说跳椅子翻栏杆跑了算什么结果?”
陈峄城无语,摇摇头:“不懂。”
麦芒叹口气:“我朋友本来想追的,结果没翻过去。”
“……有点可惜。那你朋友以后还继续追吗?”陈峄城试探着问。
她摇摇头:“对方如果有意接受的话应该马上会答应吧。”
还是挺聪明的。
可她似乎不甘心:“不是说女追男很容易吗?”
“概率上,”陈峄城绞尽脑汁找出个说辞,“光棍节告白……都不太容易。”
女生皱眉仰起脸:“你这不是知道概率吗?早不提醒。”
陈峄城勉强笑笑,目光抛向远处动漫社搭台活动的场地:“你想不想去那边散散心?我们学校的活动好像才刚开始。”
“走!”麦芒潇洒地拧紧瓶盖,跑出去的架势仿佛轻易就把“那个朋友”的困扰甩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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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末排练舞台剧,顾浔走进艺术楼才明白陈峄城说的“杀手锏”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以为在外放CD,心理系借用的舞蹈教室在二楼,歌声却穿透到一楼楼道口,迎上陈峄城“怎么样”、“我说了吧”意味的得意眼神才顿悟到是崔璨在唱。
他拾阶的动作不自觉滞了滞,小声问:“专业的吗?”
陈峄城点点头:“这下能不能赢了?”
顾浔不置可否,推开教室门。
女生坐在木地板上一块阳光域里,垫着膝盖在纸上涂涂画画,唱到“There will never be a day when I don’t think of you”这样的高音区轻轻松松地飙上去,还保持着萦绕整栋楼的音量,一点费劲的神情都没有,随意得像哼哼小调。
有过那么多蛛丝马迹,她总是选名字里带“音乐”的课,顾浔也问过她是不是特别喜欢,只是当时她矢口否认了。
这明明算特长,为什么要蓄意隐瞒,真是谜。
顾浔收好自己脸上大惊小怪的表情,换出平日漠漠的神色。
因此崔璨抬头看见他们也不意外,她都忘了这是顾浔第一次听,误以为他和其他同学一起早表达过讶异了。
于是这就像一次稀松平常的排练,崔璨停止唱歌,撑地爬起来举着手里的纸问陈峄城:“看这个,我想把第七场布景设置成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确定的是,崔璨唱歌有多好,画画就有多烂,顾浔猝不及防看见纸上乱成毛线的流程图和火柴人,噗嗤笑出来,自觉不太礼貌又赶紧侧过头去掩饰。
陈峄城很给面子地接过纸,努力辨别她的意图:“有点贵啊,经费够吗?”
“冬冬去问过东大剧社了,很多宫廷风的现成道具我们能借,只要不弄坏完璧归赵基本没什么问题。”
“背景自己画是吧?”
“这么大尺寸,广告店问了一圈都说印不了。”
顾浔瞥了眼她的设计图纸,好歹辨人出几个表示长宽高的数字,提醒道:“尺寸不仅要考虑舞台效果,还得考虑舞台进口的高度,你们去量过吗?”
崔璨愣住了,半晌摇摇头。
“不是一台完整演出,不可能一开始就让你布置好。前一个系撤场后你们才能上场去布置,到时候怎么搬运会是关键问题。”
“所以不管什么尺寸,得在底下安装滑轮。”陈峄城总结道,“所以我有空想去市场看看材料。”
“正好我也想把服装定了,找个时间一起去吧。”崔璨接话。
顾浔插嘴:“没想过用电子投影吗?能大大降低做布景的工作量。”
女生不满地“啧”一声:“那也太敷衍了,别的院系都做实体布景呢!”
男生哭笑不得:“这也攀比?”
冬冬见崔璨想跳起来打人,急忙把这话题一带而过:“那我会去把服化道清单再更新一下。你们哪天有空和我们一起去?”
“周五?”
“周五太晚了。”
“周三早上吧,肯定都没课。”顾浔提议。
这引来了陈峄城和崔璨的强烈抗议。
“我们不选早上的课是为了睡觉不是为了购物啊!”
“就是!”
顾浔头疼地叹口气,这就是我们系的男女主角,还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