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非常的顺利,群臣也都认可了杜预的说法。
尽管诸葛诞还是觉得应当主抓边塞开发,但是原先的绝大多数反对派此刻都变成了支持派。
国库的钱,能花点就花点吧。
抄家多伤和气啊。
朝议很快便结束了。
杜预都不曾想到会如此的顺利,就在杜预刚刚走出了皇宫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杜预赶忙转过身来,“钟仆射。”
钟会趾高气扬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打量着他,“这提议着实不错,不过,这是你自己的想法的吗?”
杜预心头一颤,“是我与陛下商谈出来的结果。”
钟会挥了挥手,“如今我执掌尚书台,且不管是谁提出来的,能做好,也算是我治理有方了。”
“你打算如何去做这件事呢?”
杜预正要开口,钟会就示意他跟上自己,坐上了马车。
两人坐在马车内,看着周围这些奏表文书,杜预也是忍不住暗自惊叹。
也难怪陛下会如此重用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此人也确实对得起陛下的重视。
这马车都被他给变成书房了!
若是这性格能稍微收一收,也不失为名臣。
钟会随意从一旁拿来了奏表,捧在手里,“你说你的想法,不必理我。”
杜预抿了抿嘴,便开口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各州刺史来做这件事,我准备给各地刺史下令,让他们统计州内需要安置之人的数量,再按着各地的情况,批准他们进行建设。”
“先前各州都曾上奏,有修补建设之需,我却不曾答应,这次正好借助此势,一同完成。”
“地方上百姓的统计,安置,分发,带领,他们所需的工具等诸多杂事,皆可以由州郡来承担,庙堂只需要批准他们的建设计划,按着各州的人数来提供粮食和工具的援助……”
杜预越说越说,甚至说起了对各地建设大事的一些想法。
如今天下各地,州刺史基本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些人都是曹髦层层选拔出来的贤臣,说他们会趁机从国库偷粮食,杜预觉得这不太可能。
到了郡里,郡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整顿和考核,不敢说他们各个都是正人君子,道德之臣,但是九成应该都不会犯下什么过错。
再到县令,这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故而,杜预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叮嘱刺史们,要防止出现粮食被大量克扣,导致这些干活的人每天都吃不饱,到时候出现大量饿死饿杀的情况,最后各地都出现大规模叛乱……
杜预说的很是认真,可是当他看向了面前这位的时候,钟会却摇头晃脑的看着手里的文书,心思似乎完全不在杜预的身上。
杜预虽然不愿意得罪权贵,但是被这般羞辱,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悦。
他当即就不再说话了。
谁知,他刚刚停下来,钟会便开口问道:“就这些?”
“倘若就你所说的这么简单,天下岂不是会叛乱不断,风波不止?”
听到钟会的质问,杜预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这一次他说的更加详细具体,实际上,这么大的工程,细说的话是多久都说不完的。
当人数达到一个规模之后,再小的问题都会变成大问题,光是他们拉失都能成为一个大问题,何况是其他的。
但是钟会要听,那杜预便讲。
杜预显然是做过准备的,从庙堂对这些人的粮食补贴,说到冬衣,再说到了那些无家可归者的安置,说起了维持秩序……
当两人回到了钟会府邸的时候,杜预都不曾说完,两人进了书房,杜预继续讲述着,钟会则是处理着手里的奏表。
杜预说的是口干舌燥。
他也不明白钟会到底是想要听自己的想法,还是在故意折腾自己。
杜预跟羊祜都是那种很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去得罪权贵,尤其是钟会这样不正常的权贵。
“好……”
钟会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了杜预。
“你是认真想过这件事的。”
“当今庙堂里多是靠着谄媚上位的奸贼,你还是有些治政之能的,能从多个方面着想,还拿出了对应的解决之法。”
“往后我若是担任尚书令,身边自然就需要像你这样的后生来相辅。”
他从一旁拿出了文书,递给了面前的杜预。
“这是……”
“这是你要的各地需要安置百姓的统计表,只有中原几州,下头那几行都是,其余各地的会在不久后送来。”
杜预一愣,随即问道:“您是……”
钟会此刻认真的说道:“这处置政务啊,不是说你遇到什么事就去想办法解决什么事,在拟定一个政策的时候,你就该去想到这政策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做好对后续影响的解决方案,然后再去做。”
“处置政务犹如修建一座大厦,打地基的时候就得去测量整个大厦的道路,而你们这些人,将治理政务当作是赶路,遇水便搭桥,遇山便越岭……这如何能行?”
“我很早就让各地刺史们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不过,我当初是想要通过别的方式来解决,既然你都提到了,那就按着你的方式也不是不行,还能让我抽出时日来多做些其他事情!”
杜预急忙行礼称是。
钟会这才说道:“你与张华等人不同,你是有底子的,只是你出仕之后,只是在尚书为郎,不曾经三台,更不曾观四方,故而少阅历,若是陛下能将你放出去,让你在地方为刺史三年,或许你会更有长进。”
“不过,陛下大概是不会将你外放……你且先办好这件事,想要完成这件事,不是待在洛阳内就可以的。”
“你是必定要外出的,这对你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钟会的言语里竟有些劝导的意思。
说了许久,这才放杜预离开了此处。
刘渊一直都站在门口,直到送走了杜预,这才回到了书房。
“老师……我看那人,相貌平平,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双眼不敢直视您,为什么还要跟他说那么多呢?”
听到刘渊的话,钟会瞥了他一眼,“他身为尚书台之臣,今日不曾问过我,就向陛下上奏,我本来是想要教训他的。”
“但是你看看他,我故意去办其他的事情,不去看他,但是他不曾因此而怠慢,说的很是详细,我若是没有打断,他就不会停下来。”
“况且,他说的都很好,我想要训斥都找不到什么理由。”
“他现在就差点阅历而已,若是能完成这件事,往后就是比不过我,也能成为当世能臣之一。”
刘渊惊呆了。
跟着老师学了这么久,他头次听到老师夸赞一个相貌平平之人。
其实杜预长得并不差,但是达不到钟会心里的那个标准,只能是“中人之资”。
“好了,你也别愣在此处,我令人抄写了一封朝议记录,你拿去多抄写几遍……”
刘渊赶忙接过,低头称是。
“别只是看,要多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上奏,他们的想法是什么,为什么会改口,这些都得去学!”
“唯!!”
……
杜预回到府的时候,鲁芝正等着他。
鲁芝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嘴角都洋溢着笑容。
看得出,他最近跟何曾的配合相当的不错。
两人相见,杜预请他进了书房。
“方才看到钟会将你带走,他不曾为难你吧?”
“不曾,钟仆射只是帮我查缺补漏。”
鲁芝摇着头,“老夫也是惊诧,这厮得势后愈发的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对别人的奏表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今日怎么会开口帮助我们呢?”
杜预说道:“钟仆射是有大志向的,如今的他,几乎也能算是庙堂之首了,他立志要辅佐圣王,建立伟业……”
鲁芝顿时就明白了,他嗤笑着骂道:“这厮是不把我们当同僚,把我们都当下属啦!!”
他就说这厮怎么没有再来反对他们,还出面来帮他们呢。
只有对同僚才会有攀比心,想要在对方面前证明自己,但是钟会如今俨然不把这些尚书们当成同僚,直接当成了自己的下属。
对下属那就没有什么好攀比的了。
这个结论让鲁芝又生气又想笑。
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不知为何,杜预似乎对钟会改观了不少,他没有再说钟会的坏话,直接问起了鲁芝所操办的大事。
“呵,可别提了,还是陛下说的对。”
“我将各地的情况告知陛下的时候,陛下说:当今这些大族,全部处死尚且有无辜之人,可杀一释一,定有漏网之鱼!”
杜预也不好多说什么,宗族变得庞大之后,肯定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况且如今各大家族的领袖本身都谈不上什么道德之士,何况是其余人呢。
鲁芝这次来找杜预,就是为了这次的“雇民”之事。
鲁芝拿出了如今国库的清单,这东西在几年前还是不能查的,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查的东西了,敢阻挠的人只会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两位尚书要认真的计算,然后尽快的开始进行这件事。
若是能办成,不敢说让天下一跃为盛世,但是绝对能让国库充实,从此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钱,不必担心粮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