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绝色 序章
刑警队长点上烟,这是事先约定的动手信号,年轻的小警察急不可待冲进屋去。当他给目标人戴上钢质手铐,与这位绝色佳人近距离对视时,小警察不能自制地感到了一阵肝颤,那种感觉很像他小时候打碎了家传的一只明代掸瓶。
几个月后,命运之索不可救药地牵引着尹芙蓉走向法场,面对行刑队员手中乌黑发亮的枪口时,她本已混沌不清、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浮现的竟是22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和那条通往绝境的泥泞小路——
当时下着雨,雨很大很急,鞭子一样抽得她无处躲藏,只能抱紧怀里出生不到一个月的私生子。被父母赶出家门,除了死还有别的去处吗?尹芙蓉——那会儿的尹晓荷没有答案,没有答案的局面便生成、巩固着她以死雪耻的念头。于是死的念头强烈地占据了意识中心,她毫不犹豫地怀抱孽种冲出家门钻进雨幕,穿过红石镇南面玉米田里的那条土路径直来到了铁轨上!
这不是一个预谋的结局,但尹晓荷别无选择。
更可悲的是没人阻拦,没人追赶,包括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这愈发坚定了尹晓荷的绝望。那一刻她挺立在铁轨中央的身心几乎丧失了知觉,死亡对她已嬗变为一种本能,一种躁动的企盼。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以为雷声雨声是一种鼓舞和喝彩,在为自己加油。
列车终于在企盼中出现了,带着死亡的力量隆隆而来,还有一盏雪亮的车头灯,那像是一个召唤,一个磁场,吸引着等待死亡的尹晓荷不假思索地迎头赶上,扑向那一团雪亮……
多年以后,完全变成尹芙蓉的尹晓荷确认是天意留下了她和孩子的性命——当死亡将至,老天爷很恰当地送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惊醒了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孽种没命地嚎丧起来,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
结果孩子一哭,延续了尹芙蓉之后22年的苟延残喘,她在最后时刻不能自已地跳离了铁轨,滚下路基。当死神舔着血红的嘴唇轰然远去,令尹晓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婴儿立刻止住哭声,还微微笑了!
这一哭一笑,粉碎了尹晓荷所有的决心,开始重新思考活下去的出路。雨随着她潺缓的思考渐渐停歇,直至尹晓荷把婴儿放在铁道口的路标下面。她至死清楚记得,那块标志着五公里外是她的老家红石镇的木制路标下面有一张石凳,孩子就放在上面,当时他睡着了。怕凉,她还脱下身上穿的一件红格上衣,拧干,小心垫在襁褓下面。
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捡走了孩子,是一辆过路军用吉普车上走出的两个年轻军人……
要是没有那一声响雷,要是那会儿就一了百了呢?枪口下的尹芙蓉哀哀地想。事实是她从那以后踏上了一条更加艰辛、奇怪的命运轨迹,一条最终通往法场的泥泞之路;更可悲的是儿子也未能幸免……
蓦然一声响,脑海里像亮起了闪光灯,让人什么都看不见。是一颗铜镍合金子弹穿过枕骨进入了大脑,尹芙蓉犹如撞上了昔日那列火车,根本来不及感觉到痛。光亮逐渐淡化,知觉也开始消失,从腿部向上蔓延。尹芙蓉生命意识的最后影像是女儿的眼睛,在零距离处望着她,紧接着是一片漆黑。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